宝莲灯:林风眠的救母情结与艺术革新
更新时间:2025-11-28 23:08 浏览量:2
画面中那些重叠的身影,是艺术家用尽一生追寻的母亲轮廓。
在林风眠的艺术世界里,《宝莲灯》不仅是一出戏曲,更是一场跨越时空的自我救赎。1950年代初的上海,辞去教职的林风眠开始了半隐居的创作生活,正是在这一时期,他通过传统戏曲找到了“调和中西” 的艺术突破口。
当他坐在戏院里,看到的不仅是舞台上的唱念做打,更是解决绘画中时空矛盾的钥匙。他曾兴奋地写道:“时间和空间的矛盾,在旧戏里似乎很容易得到解决,像毕加索有时解决物体,都折叠在一个平面上一样”。
一、母爱缺失的艺术补偿
林风眠对《宝莲灯》题材的执着,源于他内心深处的创伤记忆。六岁那年,他的母亲因与族人冲突而被卖往异乡,幼小的他拿刀冲出去想要解救母亲,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永远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这一创伤成为艺术家终身的情感底色。晚年林风眠仍常常对人谈起对母亲的记忆,“母亲如何的美,母亲如何在小池里洗她的长发”。这种对母亲的遥远却真实的记忆,促使他反复描绘沉香劈山救母的主题,在画布上完成现实生活中未能实现的救赎。
在《宝莲灯》系列中,林风眠笔下的母子形象随着时间推移发生着微妙变化。五六十年代,其人物是标准的古典美——“修眉、凤眼、文鼻、樱桃口、鹅蛋脸”,身材窈窕;而八十年代的人物则虽然还保留着这种古典式的审美,但人物形体被拉长,眼睛用焦墨勾出,设色浓郁而沉重。
二、立体主义与东方美学的融合
林风眠的《宝莲灯》在形式上完成了前所未有的创新。他通过切割线将故事情节中的主要人物和背景并置在画面上,宝莲灯、三圣母、沉香、二郎神及天兵天将被不同颜色或粗细不同的线条隔开,视觉上呈现几度空间,带有明显的立体主义意味。
这种处理方式巧妙解决了时空表现的难题。正如他本人所言:“我用一种方法,就是看了旧戏之后,一场一场的故事人物,也一个一个把他们叠在画面上,我的目的不是求物、人的体积感,而是求综合的连续感”。
在构图上,林风眠偏好方形画面,这与中国传统绘画的长卷形式截然不同。方形画幅的对角线力保持平衡,具有静态特征,而他在这种静态中通过人物的动态安排创造出强烈的戏剧张力。
三、色彩与光影的情感语言
林风眠的《宝莲灯》在色彩运用上大胆而充满新意。他大量运用色彩的强烈对比,例如大红、朱红等暖色和绿、蓝等冷色的对比,传达给观者一种悲喜、愤怒、复杂和不安的情绪。
在部分作品中,他通过逆光处理创造戏剧性效果。画面光源出自主角后方,明亮的金光将人物的深色衣物映衬得更为立体。他用白线、白粉描绘半透明的薄纱,薄薄的轻纱覆盖旦角的罗衣,在逆光下显得轻盈、穿透。
这种对光线的敏感处理,既来源于他对中国传统戏剧舞台灯光效果的观察,也融入了他对西方绘画光影表现的理解。墨与色的结合使用,使色彩显得浓重而饱满,在传统的技法上加入西方绘画的覆盖法。
四、从形式探索到情感宣泄
林风眠的《宝莲灯》创作经历了从形式探索到情感宣泄的演变。50年代的作品更多体现为理性的形式构成,而晚年作品则更加注重情感的直接表达。
在他艺术创作的成熟时期,他的艺术模式里还不断地开拓新的绘画风格,而且更加注重情感的表达。此时的作品呈现出粗简、豪放、强烈和一定程度不和谐的特质,大量运用色彩的强烈对比,传达给观者一种悲喜、愤怒、复杂和不安的情绪。
这种转变反映了艺术家个人经历对创作的深刻影响。历经文革磨难,失去过创作自由的林风眠,在晚年作品中注入了更多个人情感与生命体验。绘画语言有了新的突破,他将自己具有鲜明中国人特质的东方情愫注入其中,原先那种寻找形式与时间表现的冷静减少了,更多的是由脸谱变形传达的悲喜、震怒、恐怖等种种生命情状。
五、中国现代绘画的里程碑
《宝莲灯》系列作为林风眠“戏曲人物”题材的重要组成部分,代表了中国现代绘画的重要突破。英国著名评论家迈克尔·苏利文曾评价道:“林风眠在中国现代绘画史上占有独特的地位已是世界公认的了”。
林风眠以富于表现力的毛笔将中国传统绘画和书法的基础与西方的形式、色彩和构图意识结合起来,这种开创使中国的艺术家们能以现代的手法表达出完全中国化的感受,并从西方艺术理念的影响中解脱出来。
2024年中国嘉德秋季拍卖会上,林风眠的一幅《宝莲灯》彩墨作品以920万元成交,市场的高度认可也印证了这幅作品在艺术史上的重要地位。
结语:艺术与生命的双重救赎
林风眠通过《宝莲灯》实现了艺术与生命的双重救赎。在画面上,他成功地调和了中西艺术语言,创造出既传统又现代的视觉表达;在情感上,他通过沉香救母的故事,实现了对母亲的缅怀与心灵上的解脱。
直到晚年,林风眠仍然是那个“劈山救母”的六岁孩童,他也是中国现代美术最具“劈山救母”精神的开创者和践行者。
《宝莲灯》不仅是林风眠个人艺术成就的高峰,更是中国绘画从传统向现代转型的重要标志。在这幅作品之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场戏曲的视觉化呈现,更是一位艺术家用尽一生追寻母爱、探索艺术真谛的动人历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