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名家:他30岁开始学国画,被潘天寿视作接班人,最后活到96岁
更新时间:2025-04-04 05:05 浏览量:5
上个世纪60年代,浙江美术学院组织师生赴上海博物馆学习。
9点的火车,朱颖人8点半到吴茀之家里,发现老师还是慢吞吞的,一点也不着急。
朱颖人委婉提醒老师火车是9点的,吴茀之摆摆手:“不着急,赶不上就乘下一班。”
朱颖人只好诈他:“可是,潘天寿先生已经在楼下等您了。”
吴茀之一听,动作变快了起来,下楼还催朱颖人快点。
以前看这个故事,只看到了两位艺术挚友有趣的相处模式,潘天寿做事有自己的节奏,一步都不能乱,反观吴茀之就很随性。
所以,每次都是潘天寿推着老友吴茀之走,潘天寿却不觉得烦。
1944年潘天寿受聘国立艺专校长,还要吴茀之一同前往,更是威胁吴茀之:“你如果不去,我也不当这个校长了!”
两人也因此从上海美专的师生情,又发展到同事、甚至挚友,以至于潘天寿被打到肾脏俱裂出血而死,吴茀之悲痛欲绝。
一直在后面推他走的人,自己先走了,以前挚友在旁边,吴茀之觉得世界很大,他们可以推着中国传统文化走向世界的任何角落。
挚友一走,世界真的好大,大到吴茀之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了,在潘天寿去世6年后,吴茀之也去了。
潘天寿逝世后,就被扔在殡仪馆无人管。
潘天寿的夫人何愔跟朱颖人商量怎么办,朱颖人让师母放心,他一定给老师寻个归宿。
当时大风还没过去,朱颖人只能偷偷摸摸的,托金欣堂、方尚土两同志问问,有没有适合下葬的地方。
再找上吴茀之老师,几人悄悄到处考察,最后才选定了一处。
朱颖人和吴茀之老师将潘天寿下葬,又在他坟前立了一块碑“大颐老人之墓”,生怕立“潘天寿之墓”的碑,那些人会再来掘掉。
这种担心也不是无端臆想,毕竟江寒汀的墓就是这么被砸的,当时给他立墓的吴湖帆还气到吐血。
朱颖人在浙江美院毕业后,就被留校任教了。
而到了1960年,为了响应国家传承民族绘画的号召,浙江美院动员年轻教师拜老一辈为师,朱颖人就被分配给了吴茀之。
但当时,朱颖人忧虑大过于开心,因为他此前是学西洋画的,在苏州美专的时候学的也是西洋画,并没有系统学过中国画。
而且他已经30岁了,感觉很难赶上那些一开始就接触国画的人。
吴茀之说:“不要紧的,你可以作为笨鸟先飞”,还为了给朱颖人宽心,在他刚画的画里盖上“茀之欢喜”的章,朱颖人这才稍稍有了信心。
拜师是在潘天寿家里拜的,当时诸乐三也在,潘天寿语重心长,对朱颖人说:
“你们拜师并不是你们要学,我们教你们,这样就算拜师了,拜师是要教你们把中国的绘画传承下去。”
“传承中国绘画”,潘天寿简直把这句话刻进了自己的一生里。
他之前被扣帽子的时候,被剥夺了教书的资格,还被赶去民族美术研究室工作。
研究室朱颖人去看过,空荡荡的,潘天寿也没有怨天尤人。
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抱怨上,就联络了几个教传统国画的老先生一起,为学校搜集古代名家名作。
他和学生肖峰说:
“我是头脑跟不上这个时代,但是我觉得有一条我是始终要坚持的,就是中华民族的艺术不能在我们手里断根。”
看到这里,我也终于理解了,当初潘天寿为何执意要开除赵无极。
那次国画考试,学生赵无极因为只爱西画,便随便敷衍了事,在宣纸上涂了一个大大的墨团。
一向从未跟人起冲突的潘天寿,第一次怒不可遏,坚决要求校方开除赵无极,最后还是林风眠出面调停,赵无极才得以继续留校学习。
在潘天寿心里,国画永远是神圣值得尊重的,容不得亵渎。
他希望的是,好好将中国绘画传承下去,下一代也可以如此,尊重国画,好好学习国画,再把国画传承下去。
潘天寿一直没变,哪怕在挨斗、被打到肾脏俱裂,和吴茀之在扫操场时,见到学生吴山明,还是拜托他帮忙找回梅道人的一张古画,因为“这是张好画,教学上以后可以用的”。
潘天寿后期罪行加重,朱颖人也被喊去问话了。
他翻阅了那些人递来的给老师定罪的证据,坚持老师无罪。
无论对方如何威逼利诱,朱颖人还是咬死,最后他们臭骂了他一顿,把他赶了出来,也不让他参加所谓的专案组。
朱颖人松了口气,“不用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在拜师之前,朱颖人曾抱有侥幸心理,想着以后也能偷懒继续画西洋画。
但听了潘天寿那句谨言,他抛弃了那种想法,决心要好好学习国画。
潘天寿、吴茀之、诸乐三是铁三角,所以拜谁为师都没什么差别,反正基本上三位老师的课都可以蹭。
朱颖人学画很认真,逢课记笔记,笔记记得满满当当的。
他退休后,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把笔记整理出来,就有了《潘天寿、吴茀之、诸乐三课徒画稿笔记》。
他很好地总结了几位大师的画风区别。
例如,潘天寿喜用强劲的笔墨勾勒出突兀感的山石,再添以花草植物构造结构,但不会削弱原本的突兀感,使之形成奇崛的审美效果。
吴茀之强调中国画不是画技法,更是做人、做学问。
他的画风受到吴昌硕的影响,又通过“繁复”和“加笔”的方式创造出独特的风格。
朱颖人在跟着吴茀之学习时,吴茀之也有意放权,朱颖人不仅学,还要教。
老师上课之前,他要把课件准备好,老师上完课,朱颖人还要留下来解答学生的困惑。
所以上课时,朱颖人不敢松懈一丝一毫,就怕待会学生提问,他要是回答不上来,就砸了老师的招牌了。
有一回,一个学生问朱颖人:“老师,鸡的眼皮是下面画上去还是上面画下来?”
朱颖人非常笃定,“是下面画上去”,这个学生听完就不吭声了。
朱颖人打小观察力很强,有关动物的细微之处,根本考不倒他。
上学的时候,学校靠近孤山,那里常有松鼠爬来爬去,朱颖人就喜欢关注它们的一举一动。
老年住在南山路,松鼠更是登堂入室,直接跳到朱颖人的窗口。
这时候他立马拿笔画下松鼠的神韵,松鼠也不客气,蔬菜果子吃个遍,像是拿回自己给朱颖人当模特的报酬。
朱颖人对待有关画画的任何事,都很认真。
也因为这份百分之百的认真,1978年浙江美院恢复招生,让陆抑非带研究生。
他招了5个,还缺个助教,陆抑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朱颖人。
朱颖人恐自己无法胜任,“我身体不好,假如有其他人合适,我不会有什么意见的,您再找其他人也没关系的”。
陆抑非却认定了他:“你会画色彩,对花鸟也比较熟悉,我看还是你来做这个助教。”
想想那个时候,陆抑非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
被派去橡胶厂做鞋子、在大队晒谷、拔秧、缚稻草、送茶水、洗衣服、抄写大字报,再加上三天一大次的挨斗会。
虽然从那场风暴中走出来了,但身体也熬坏了,期间就患过肺结核,天亮后因胃出血,上了手术台,切掉了五分之四的胃。
学校的任命他没推掉,是因为潘天寿临终前,曾把手头上的学生托付给了他,把中国绘画传承下去,是他们这群“老家伙”的心愿。
潘天寿走了,吴茀之也走了,只能他接着来做,朱颖人也想起了拜师时恩师说的那句话,就答应了陆抑非。
后来,老师们都走了,朱颖人成为了别人眼里的老师,他没有忘记恩师当年的提醒,要把中国绘画传承下去。
吴山明说:“朱颖人是真正的老师!”
他回忆初次与朱颖人老师见面,当时他考美院附中,从城里走到孤山,挑着担子去考试。
不知道朱颖人从哪里看出他还没吃早饭,拿出一个烧饼给他,让他别着急,吃饱了再考试也不迟。
现任中国美术学院教授的田源,曾经也是朱颖人的学生。
他记得当初老师带他们写生,从苏州、南京、扬州一路往上,老师都跟他们同吃同住,一路的费用也没有让学生掏一分钱。
田源和一个同学毕业的时候,朱颖人向校方申请,必须让他们留校任教,这么好的苗子不能错过,如果没有名额,他自己把位置让出来也没事。
晚年的朱老,耳朵有点背,学生去看望他,跟他闲聊,好几次需要大着嗓门他才能听到一二,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觉得他真的老了。
但若是带着画去向他请教,朱老拿画一看,一下子就能点出问题。
聊起艺术他侃侃而谈,笔墨浓淡、笔力他讲得通俗易懂,与恩师们的过往,他也说得一清二楚。
仿佛老的只是他的皮囊,但内里装的依旧是年轻时热爱艺术的灵魂。
2021年,浙江浦江县吴茀之纪念馆举办了一次画展,91岁高龄的朱颖人拄着拐杖,走到恩师的照片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刻,我对大师们口中的“传承”有了实感,1946年潘天寿和吴茀之相约来到吴昌硕墓前,缅怀共同的恩师。
吴茀之的外孙张向丁说:
“我的外公和潘先生,之所以能几十年同舟共济,是因为他们都希望把吴昌硕的遗志传承下去,扛起中国画在新时代发展的大旗。”
吴昌硕把大旗交给了潘天寿、吴茀之,70年代他们走了,朱颖人接过了大旗。
如今,就在前不久,2025年3月29日,朱颖人逝世,享年96岁。
这面大旗又交到了谁的手中……
下面是朱颖人作品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