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关明讲中国书法史（十）《鲜于璜碑》的艺术特质与传承价值
更新时间：2025-11-30 19:19 浏览量：1
朴厚沉雄 碑骨 文心——肖关明论《鲜于璜碑》的艺术特质与传承价值
文:肖关明
作为东汉隶书的重要代表，《鲜于璜碑》以其“书兼众美”的艺术品格，在汉隶体系中独树一帜。其方劲沉着的笔法、朴茂雄浑的结体、灵动多变的章法，不仅展现了东汉晚期碑刻书法的高度成熟，更承载着华夏民族“壮美兼济”的审美基因。作为深耕汉隶研究与教学数十年的省书协会员、书法学者，肖关明老师基于对汉隶碑刻的系统梳理与实践体悟，对《鲜于璜碑》的艺术价值、技法精髓及当代意义有着深刻独到的见解，以下为其核心论述。
一、碑刻源流：东汉气象与个性彰显的双重载体
肖关明老师指出，解读《鲜于璜碑》的艺术魅力，首先需回归其诞生的历史语境。立于东汉延熹八年（165年）的《鲜于璜碑》，正值东汉刻碑之风鼎盛的时期——“后汉以来，碑碣云起”，门生故吏为府主刻石颂德成为社会风尚，而《鲜于璜碑》正是鲜于璜子孙为彰显先祖功德、传承家族荣耀所立的墓碑。与《礼器碑》《乙瑛碑》等庙堂礼器碑不同，《鲜于璜碑》作为墓碑，既承载着汉代“以孝为德”的伦理观念，又蕴含着更为鲜活的个体审美意识，其碑阳的严谨规整与碑阴的自由奔放，恰是官方规范与民间性情的完美融合。
“《鲜于璜碑》的独特性，首先体现在其碑刻形制与装饰的创新性。”肖关明老师强调，碑首以青龙、白虎、朱雀“四神”图 象为装饰，碑额采用阳文篆书，这种组合在汉碑中极为罕见。阳文篆书的碑额用笔刚劲挺直，结体方整饱满，兼用隶法，点画瘦硬如金线，排列如印章般精巧，既保留了篆书的庄重古雅，又融入了隶书的刚健爽利，展现出“篆隶相生”的过渡特征。而碑身圭形的形制、碑座的覆斗造型，以及碑首的圆穿设计，既符合汉代碑刻的基本规范，又在细节处彰显个性，为其书法艺术增添了庄重雄浑的视觉基底。
从流传与发现来看，《鲜于璜碑》出土时字口如新，保存完好，这在历经千年风雨的汉碑中实属难得。肖关明老师感慨：“多数汉碑因风化剥蚀导致字迹漫漶，而《鲜于璜碑》827字绝大部分清晰可辨，刀刻痕迹历历在目，为我们研究东汉隶书的笔法原貌、刻工与书者的配合提供了最直接的实物证据，其史料价值与艺术价值同等重要。”正是这种“原生态”的保存状态，使得《鲜于璜碑》成为汉隶“方正派”最典型、最完整的代表，与《张迁碑》并称“汉隶方笔双璧”。
二、笔法精髓：方劲为骨 涩重为魂
在肖关明老师看来，《鲜于璜碑》的笔法是其艺术魅力的核心，其最大特质在于“方劲沉雄”与“涩重灵动”的辩证统一，堪称汉隶方笔技法的集大成者。
“《鲜于璜碑》的方笔，与《礼器碑》的瘦劲方笔不同，更显宽厚雄浑，如同钢刀切玉，斩钉截铁。”肖关明老师指出，该碑用笔以方笔为主，方中寓圆，起笔多垂直切刀，棱角分明，收笔则顿挫有力，无飘滑之态。这种方笔并非刻意雕琢，而是书者笔力与刻工刀法的完美融合——书者逆锋入纸、折锋铺毫的用笔动作，经刻工“方进方出”的刀法强化，形成了“笔意刀韵”兼具的艺术效果。例如横画起笔，逆锋竖下后折锋右行，笔锋铺开如铺阵，行笔中强调“涩行”，步步为营，不漂不滑，使得线条厚实而富有张力；竖画则短而粗壮，如石柱擎天，上部或下部略宽，既富于变化又稳如磐石，展现出“力透纸背”的骨力。
除了方笔的主导地位，《鲜于璜碑》的笔法还蕴含着丰富的变化与灵动之气。肖关明老师分析：“该碑线条粗细对比强烈，主笔粗重厚实，副笔含蓄内敛，相辅相成；行笔中提按顿挫分明，横画的一波三折、撇捺的逆入涩行，都使得线条充满节奏感与抒情性。”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其波挑写法，许多横波肥厚而扭锋上翘，生拙涩劲，憨态可掬，打破了方笔带来的凝重感，增添了自然情趣。“临习《鲜于璜碑》，切忌刻意模仿刀痕的尖锐棱角，而应把握其‘笔意’——既要写出方笔的刚劲，又要体现笔锋的弹性与涩重感，做到‘金石气’与‘书卷气’的统一。”肖关明老师特别提醒，碑文中部分短竖画存在漏刻或刻工草率的情况，临习时需“得意忘形”，还原书者原本的用笔意图，不可盲目照搬。
此外，《鲜于璜碑》的笔法还保留了部分篆意，如部分字的线条圆转含蓄，不似纯方笔那般刚硬，这种“篆隶相生”的笔法特征，使其线条更具内涵，古趣盎然。肖关明老师总结：“《鲜于璜碑》的笔法，是‘力’与‘韵’的结合，刚劲而不僵硬，沉雄而不滞涩，这正是其区别于其他汉碑的关键所在。”
三、结体范式：朴拙中见巧 平稳中藏奇
“如果说笔法是《鲜于璜碑》的骨，那么结体就是其肉，二者结合方能尽显其雄浑气象。”肖关明老师认为，该碑结体以“朴厚方正”为基调，同时蕴含着丰富的变化，做到了“拙中见巧，平中藏奇”。
其核心结体特征首先是“横扁宽博，重心沉稳”。《鲜于璜碑》字形多取横势，横向上开张舒展，纵向上收敛紧凑，如汉代石雕般古朴厚重。多数字的撇捺不向外拓，而是收缩或撑格较满，使得字形重心下移，给人以稳如泰山之感。肖关明老师举例：“‘鲜’‘璜’‘经’等字，横画排列匀称，竖画短而粗壮，结体方正饱满，无欹斜之态，尽显端庄肃穆之气。”
其次是“正中寓欹，奇正相生”。《鲜于璜碑》的结体并非一味平正，而是在平稳中蕴含着微妙的变化：部分字重心高举，下方散开，带有篆书上紧下松的意趣；部分字重心偏移，左右或上下略有错落，但通过笔画的穿插避让，最终达到动态平衡；还有些字偏旁大小错落，以奇取胜，如“桓”字左疏右密，“勒”字左密右疏，做到了“密不容针，疏可走马”的空间对比。肖关明老师强调：“这种变化并非刻意求奇，而是自然生发的，体现了书者对汉字结构的深刻理解与灵活运用，使得每一个字都生动鲜活，不流于呆板。”
再者，碑阴的结体更显自由奔放。与碑阳的严谨规整不同，碑阴文字不为界格所囿，字迹参差错落，大小不一，前部分方整浑厚，中部圆转灵动，后部分精神抖擞，似出自三人之手，却整体浑然一体，更能体现“任情恣性”的艺术特质。肖关明老师评价：“碑阴的结体是《鲜于璜碑》的精华所在，其‘无意于佳乃佳’的自然之态，展现了汉隶结体的灵活性与包容性，对后世书法创作极具启发。”
四、章法美学：规整中见灵动 统一中显变化
《鲜于璜碑》的章法，在肖关明老师看来，是“规矩与自由”的完美平衡，既体现了汉代“礼”的秩序感，又彰显了艺术创作的个性。
碑阳采用“纵有行，横有列”的规整布局，界格清晰，字距行距匀称，排列如列队武士，雄强剽悍而出入有度。但这种规整并未导致死板，肖关明老师分析：“书者通过字的大小宽窄、笔画的粗细收放来调节章法节奏，如笔画繁复的字略大，笔画简约的字略小；同时每个字都紧靠界格上沿，形成‘上齐而下不齐’的视觉效果，使得通篇既严谨规范，又灵活多变。”这种章法处理，既保证了碑文的可读性，又赋予了作品雄浑开阔的气象，与碑刻的纪念性功能高度契合。
碑阴的章法则更具创造性，完全打破了界格的束缚，字距行距宽松自由，字迹参差错落，大小、长短、欹正变化丰富，却始终保持着气韵贯通。肖关明老师说：“碑阴的章法如同‘自然天成’，前4行方整严谨，中5行圆转灵动，后6行刚劲有力，三部分风格各异却气脉相连，展现了‘任情恣性’的艺术追求。这种章法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着深刻的审美自觉——通过字与字、行与行的相互呼应、穿插避让，形成了‘乱中有序’的艺术效果，比碑阳更具抒情性与感染力。”
肖关明老师特别强调，《鲜于璜碑》的章法美，还体现在“刀刻与笔意的融合”上。刻工的刀法不仅还原了书者的用笔节奏，更通过线条的粗细、深浅变化，增强了章法的层次感与视觉冲击力，使得通篇作品既庄重典雅，又朴茂生动。
五、传承价值：汉隶典范 当代启示
在当代书法语境下，《鲜于璜碑》的价值不仅在于其艺术成就，更在于其对书法学习与创作的深刻启示。肖关明老师结合自身教学与创作经验，从三个维度阐释了其当代意义。
（一）书法基础教学的优质范本
“《鲜于璜碑》是隶书入门与基础巩固的绝佳范本，其完备的笔法、规范的结体、严谨的章法，能帮助学习者建立起对‘金石气’的认知与笔力的锤炼。”肖关明老师在教学中常以该碑为核心，指导学生从笔法入手，体会方笔的逆入、折锋、涩行，锤炼笔力；再通过结体练习，理解“中宫紧收、外松内聚”“奇正相生”的规律；最后通过章法临习，把握整体气韵的贯通。他认为，通过临习《鲜于璜碑》，学生不仅能掌握隶书的核心技法，更能培养对书法“力与韵”“形与神”的感知，为后续学习其他书体打下坚实基础。
（二）当代隶书创作的灵感源泉
《鲜于璜碑》“书兼众美”的艺术特质，为当代隶书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借鉴。肖关明老师指出，当代隶书创作容易陷入“要么过于刻板，要么过于狂怪”的误区，而《鲜于璜碑》所体现的“刚柔相济、朴拙相生、规整与自由统一”的审美追求，正是当代创作所需要的。“我们可以借鉴其方劲沉雄的笔法，增强作品的骨力；借鉴其奇正相生的结体，丰富作品的变化；借鉴其‘碑阳严谨、碑阴灵动’的章法，营造作品的层次感与抒情性。”肖关明老师举例，许多当代书法家在创作中融入《鲜于璜碑》的笔法与结体元素，将其朴厚雄浑与现代审美相结合，创作出既具传统韵味又富时代气息的作品。
（三）传统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
“《鲜于璜碑》不仅是一件书法艺术品，更是东汉文化精神的物化载体。”肖关明老师强调，其碑文中蕴含的孝悌观念、家国情怀，其书法中体现的“中和之美”“雄浑之气”，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内涵。在当代社会，传承《鲜于璜碑》的艺术与精神，就是传承中华民族的审美基因与文化自信。“通过临习、研究、推广《鲜于璜碑》，让更多人感受汉隶的雄浑之美，理解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这是我们书法从业者的责任与使命。”
结语：朴厚沉雄 千古流芳
肖关明老师总结道：“《鲜于璜碑》以其方劲的笔法、朴茂的结体、灵动的章法，在汉隶中独树一帜，融古朴、雄壮、稚拙于一炉，真正做到了‘书兼众美’。它不仅是汉隶方笔系统的典范，更是中国书法艺术的瑰宝。”对于书法学习者而言，临习《鲜于璜碑》，不仅是技法的锤炼，更是精神的洗礼——它教会我们“力透纸背”的执着，“刚柔相济”的智慧，“自然天成”的审美。在当代书法发展中，《鲜于璜碑》的艺术价值与传承意义将持续彰显，其朴厚沉雄的碑骨 文心，必将跨越时空，千古流芳。（中国书法家协会书法注册教师肖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