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艺术史》158 ：惠斯勒如何挑战艺术与劳动的传统观念？

更新时间：2025-12-03 11:40  浏览量：4

1、惠斯勒与罗斯金的官司源于对艺术价值本质的分歧。罗斯金作为19世纪英国最具影响力的艺术评论家，深受莫里斯倡导的艺术与劳动结合观念的影响，认为艺术品的价值应体现在创作者投入的劳动量上。他在评论惠斯勒的画作《金黑色之夜：坠落烟花》时，指责其“松散邋遢”，并讽刺惠斯勒是“纨绔子”，竟为“一桶颜料”索要两百几尼。这幅画描绘了切尔西克雷莫恩花园的烟火场景，采用抽象手法表现瞬间的光影变化，缺乏传统叙事结构，因此被罗斯金视为对公众艺术标准的背离。惠斯勒对此提起诽谤诉讼，虽象征性获胜，但高昂的诉讼费导致他破产，声誉受损。审判中，惠斯勒强调艺术价值不应以劳动时间衡量，而是基于艺术家毕生的知识与技能积累。这场冲突凸显了工业时代艺术观念的转型：罗斯金代表的手工艺传统与惠斯勒倡导的“为艺术而艺术”理念形成对立，反映了艺术从实用功能向独立审美价值的演变。惠斯勒的证词成为艺术哲学的重要文献，推动了现代艺术批评对创作自主性的认可。

图6-55 詹姆斯·麦克尼尔·惠斯勒（美国人，1834—1903年）作《金黑色之夜：坠落烟花》，1874年，橡树板油画，60.3×46.7厘米，小德克斯特·M. 佩里赠品（第46.309号），蒙底特律美术学院许可刊印。

2、惠斯勒的艺术生涯始于多元文化背景。他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却自称俄国圣彼得堡人，这种身份模糊性预示了他艺术中的国际主义倾向。他曾在西点军校学习绘画，师从罗伯特·韦尔，接触了新古典主义传统；后在华盛顿海岸勘测署担任绘图员，磨练了蚀刻版画技艺。1855年移居巴黎后，他结识了库尔贝、德加等先锋艺术家，深受现实主义影响，但后来懊悔未受安格尔的严格训练，缺乏构图与解剖学基础。在巴黎格莱尔画室的学习使他融入法国艺术圈，同时与印象派画家在迪朗-吕埃尔画廊联合展出，但英国评论界视他为印象派，法国人却称其属英国派，这种混淆体现了其风格的杂交性。惠斯勒还受到日本版画、中国图案和拉斐尔前派的启发，例如1862年与罗塞蒂结识后，其作品开始强调扁平构图与装饰性。这种跨文化融合使他成为“世界派”代表，艺术既非纯粹法国亦非英国，而是以个人表达为核心，为后续创新奠定基础。

图6-56 詹姆斯·惠斯勒作《灰黑混编曲第2号，托马斯·卡莱尔》，1872年，油画，171×143.5厘米，格拉斯哥美术博物馆。

3、19世纪60至70年代，惠斯勒的艺术风格从自由表现转向严谨系统。早期，他受日本版画影响，摒弃传统透视，探索色彩的表现力，如《弹钢琴》与芳丁-拉杜的《两姐妹》相似，体现对平面构图的兴趣。他对自身作品“不够严谨”不满，遂发展出以线条、形状和颜色为基础的构图系统，强调它们与画布边框的和谐关系。在《灰黑混编曲第2号：托马斯·卡莱尔》中，他通过垂直与水平矩形的重复，平衡人物与背景，使肖像与抽象创作融为一体。惠斯勒采用委拉斯开兹和伦勃朗的模糊边缘技法，以及马奈的平阔笔法，减少立体感，突出画面整体性。他限制色彩种类，聚焦光影关系，仅在卡莱尔的脸部和手部细致渲染，承认肖像画的双重目的。这一转变显示惠斯勒从随意灵感转向理性设计，其系统化方法影响了后世抽象艺术，体现了“为艺术而艺术”的追求，即绘画作为独立存在，而非叙事工具。

图6-57 凹曲的形状往后缩，看似在底面之后或穿透底面。

4、惠斯勒在1885年的“十点钟讲座”中系统阐述了艺术理念，强调自然作为艺术源泉，同时主张艺术的自主性。他比喻自然如钢琴键盘，提供形与色的要素，但艺术家需像音乐家般组合这些元素，创造和谐。这一观点反映在他以音乐术语命名的画作中，如《蓝绿色之夜：紫与黄的和声》，通过不寻常色彩搭配追求视觉“音程”。尽管他推崇“为艺术而艺术”，反对艺术依赖历史或故事，却坚持自然灵感，这种辩证关系体现了象征主义影响，其讲稿由马拉美译为法文，扩大了国际影响。惠斯勒鄙视“艰苦劳动”，但创作中一丝不苟，常花数日调配色调，再反复修改画作，如卡莱尔肖像因求全精神而中途更换模特。他认为完成品应如花朵般自然存在，“不用解释”，这挑战了罗斯金的劳动价值论，主张艺术价值在于审美整体性。他的理念桥梁了唯美主义与新艺术运动，推动了艺术从道德教化向纯粹美的转变。

图6-58 詹姆斯·惠斯勒创作的孔雀厅，莱兰宅邸，现保留在华盛顿特区弗里尔美术馆。

图6-59 奥布里·比尔兹利为奥斯卡·王尔德的《莎乐美》所作插图，1894年，钢笔画，17.7×12.9厘米。

5、惠斯勒的孔雀厅（1876-1877）是其艺术理念的巅峰体现，也是唯美运动的标志性作品。原由建筑师杰基尔设计，惠斯勒在莱兰宅邸的墙壁绘制孔雀图案，将房间转化为统一艺术品，融合绘画、装饰与建筑，预演了新艺术的“总体艺术”概念。孔雀作为唯美运动象征，后来被新艺术广泛采用，如比尔兹利在参观后为《莎乐美》创作孔雀插图。惠斯勒虽在“十点钟讲座”中与唯美运动划清界限，批评其通俗化，但孔雀厅的争议——因费用问题导致与莱兰决裂——反衬其影响力。他还通过展览设计，如将展厅漆成白色配黄边框，使用蝴蝶徽记，强调环境与艺术的整体性。这种思想渗透到工业设计，如戈德温的孔雀墙纸，推动了艺术与生活的结合。惠斯勒的遗产在于挑战艺术边界，其个人主义与系统化创作启发了现代主义，证明艺术既可源于自然，又可超越劳动量化，成为自主的审美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