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作品前玩自拍，你就已参与这场艺术史级别的对话
更新时间：2025-04-18 20:03 浏览量：5
Preface
一个背影出现在眼前的镜面里，沉默如谜。
你可以和背影发生一些有趣的互动，也可以凹出自己满意的样子，对这个反射一切的平面来说，它接受一切。这是一件创作于1961年的“镜面画”，来自于意大利艺术家Michelangelo Pistoletto。作品看上去并不复杂，光滑的金属表面提供透视法，颠倒了现实，周遭的环境和观众在背影旁边显现出来，此时掏出手机拍照理所当然。
Pistoletto当然没有预言到手机摄像头的技术会跟当代生活有如此紧密的关系，只是作品对观众呈现出的邀请姿态，并未在半个世纪的涤荡之后显得陈旧，相反还创造了更多可能。这件作品出现于Prada荣宅正在举办的新展“镜像：Lucio Fontana与 Michelangelo Pistoletto”中。展览名称中的“镜像”不仅指Pistoletto的创作，也指向两位艺术家在人生轨迹和创作上的联系，而这次展览也是他们的作品首次隔空对话。
*
“镜像：Lucio Fontana与 Michelangelo Pistoletto”展览现场
摄影：Alessandro Wang
Michelangelo Pistoletto与Lucio Fontana是旧相识，两位艺术家均来自意大利，是战后艺术先锋中的代表。两位艺术家最为知名的作品分别是上述的镜面画与被刀切割过的画作。在此次展览之前，没有人将两位的创作联系起来。就连本次展览的策展人，曼彻斯特大学惠特沃斯美术馆馆长李淑京（Sook-Kyung Lee）也说，之前没有意识到他们彼此认识，还进行过交流。
*
“镜像：Lucio Fontana与 Michelangelo Pistoletto”展览现场
摄影：Alessandro Wang
“展览最初的提议来自Prada基金会，他们与Pistoletto进行了数年的研究和讨论。”在接受《Wallpaper*中文版》专访时，策展人李淑京说。“将意大利先锋派的两位关键艺术人物放在一起，这个想法确实令人振奋，我立刻对这种以并置的方式讲述国际艺术发展的故事产生了兴趣。”在 Fontana活跃的20世纪中叶，科学技术和太空旅行的进步震撼了世界，Fontana对油画和直立的石膏失去兴趣，先锋的创作氛围对传统的美术有着强烈的反叛，如果画笔和颜料不能力透纸背，那就该使用更锋利的锥子和刀。
Pistoletto第一次看到Fontana的作品，还是在广告学校求学期间。他的导师对这些布满孔洞的作品不以为然，并愤怒地评价其“丑陋”。这种对画面激进的伤害和破坏，带着对媒介革新的决然。只不过如今再欣赏Fontana同为1961年创作的《空间概念》（Ambiente spaziale），感受则温和很多：垂直切口将画布上颇有科幻色彩的银色表面分开，露出黑暗而神秘的虚空，甚至可以说纯粹而优雅。
*
Lucio Fontana
《空间概念》（Concetto spaziale），1961年
布面油画、切痕，81 x 100厘米
米兰卢齐欧·封塔纳基金会
© 米兰卢齐欧·封塔纳基金会，2025年由SIAE授权
*
“镜像：Lucio Fontana与 Michelangelo Pistoletto”展览现场
摄影：Alessandro Wang
“Fontana创作中‘画作背后的墙壁’的概念与Pistoletto镜面作品之间的联系，是展览的核心主题，”李淑京说，“将他们的作品进行并置，既能够突出他们在空间环境和现实方面的共同兴趣，也能探索他们各自独特的艺术方式。荣宅是一座具有独特个性的绝佳建筑，很难不以某种方式回应它的历史或设计。我非常享受了解这座房子的过程，并希望通过一种尊重的方式来致敬——不是将这个展览与建筑对立，而是拥抱它的所有细节，包括与建筑保护相关的限制。”
除去精致的展陈，Fontana的画作本身就是为了打破陈词滥调，对空间的探索天然地契合白盒子之外的展览空间。而镜子的元素，在荣宅中是有着绝佳的呼应。这栋百年宅邸曾经的日常生活中就不缺乏镜子的身影，在楼上的展厅中，有个角落的柜子放置着双面的镜子，它们在墙角以90度呈现，为了防范可能的危险，曾经的主人会选择在这里签署文件而不会有视觉的死角，宅邸主人的全知与权威在镜子的元素前展露无疑。
*
策展人李淑京还将“表演”视为理解两位艺术家作品的重要元素。作品《小剧场》（Concetto Spaziale. Teatrino）中，Fontana在画作外围添加了轮廓分明的涂漆木框，营造出戏剧式的幕布和背景。对着Fontana在陶土、画布、金属板上留下的痕迹，我们可以想象到他的刺穿和切割的行为，作品更像一种表演结束后恒久的谢幕。正如艺术家在《第一空间宣言》（Primo Manifesto dello Spazialismo）里所写：“我们不在乎一个动作完成后存在一瞬间还是一千年，因为我们深信，它便是永恒的。”
*
“镜像：Lucio Fontana与 Michelangelo Pistoletto”展览现场
摄影：Alessandro Wang
Pistoletto的作品更具剧场意味，观众往往会在镜面前得到一个更戏剧化的结果，比如在《墙的另一面》里，镜面像在破损的墙壁上破坏了一个孔洞。Pistoletto也提到，Fontana对空间进行了多种探索，而他在空间的维度外，加入了时间。
Pistoletto作品中“表演”的概念可以追溯到1968年至1971年间与“动物园”（The Zoo）团体创作中。该团体由来自视觉艺术、音乐、戏剧和文学等不同领域的成员组成，并在迪斯科舞厅、啤酒馆、街道和广场等公共场所组织演出和表演。Pistoletto参与其中，进行了大量的实践。他认为，从“镜面画”（Quadri specchianti）转向戏剧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因为戏剧为观众提供了更多解放的可能性，同时也是将创作实验的重点从艺术家的工作室转移到日常生活的一种手段。
更宽泛地说，Pistoletto的许多作品都涉及表演与空间之间的相互联系，这是他在镜面画之后发展起来的概念。《人像》（Figura umana）就是一个例子，它探讨了观看者的动作和视线变化与空间中的真实概念之间的关系。
而在2018年，Pistoletto就曾在中国进行了自己经典的行为表演，他抡起一把锤子，然后砸碎了自己的镜面画。
*
或许正因为两位艺术家经历了20世纪技术爆炸的时代，对世界的更大愿景是展览中不能忽视的存在。Fontana于1968年去世后，现代主义艺术的发展历程发生了重大演变。他对技术进步的热情已经在许多方面得到了回应，但他对未来“艺术的终结”的愿景尚未实现。更不提作为“贫穷艺术”运动重要的一员，Pistoletto对物质过剩的思考。
*
“镜像：Lucio Fontana与 Michelangelo Pistoletto”展览现场
摄影：Alessandro Wang
《第三天堂》(Terzo Paradiso)的创作始于2003年，最初是Pistoletto在沙滩上绘制的一个符号，从数学上的无穷符号演变而来。在新符号中，无穷符号的两个连续圆圈被分开，分别代表自然和人工的两极。在这两个圆之间插入了一个中心圆，象征着孕育全新人类文明的摇篮，在理想层面超越当代社会中自然和人工所面临的破坏性冲突。
这不是艺术家的空想，在随后的几年中，《第三天堂》与众多合作伙伴建立了广泛的国际关系和项目网络，这些合作伙伴包括个人、协会、组织和机构，活跃在艺术以及社会其他领域。由此诞生的“第三天堂大使馆”（Embassies of the Third Paradise）致力于在各自地区推广这一理念，使其发展成为一个综合性的集体项目，鼓励各界参与其中。
*
“镜像：Lucio Fontana与 Michelangelo Pistoletto”展览现场
摄影：Alessandro Wang
2025年2月21日周五，Pistoletto被公开提名为2025年诺贝尔和平奖候选人。Pistoletto将艺术视作预防冲突的根本工具，他“预防性和平”的理念成为此次提名的重要依据。他倡导当下行动，以此预防未来冲突，强调在全球范围内推动思想与行为转变，呼吁人类实现全方位和谐共处，不仅涵盖人与人，更囊括人类与环境及所有生命形式。
展览开幕翌日的对谈，以东方屏风为背景，Pistoletto通过远程连线影像与观众见面，和展览中对技术和镜面的思考发生了巧妙的互文。Pistoletto对技术发展表现出一种悲观的色彩，“这是一个技术会把人吃掉的世界”，他说。先锋的浪潮从来没有偃旗息鼓，也没有囹圄在艺术内部，艺术家仍然在思考世界，正如1961年他初次创作镜面画时的作品名称：《当下》（Il presente）。
*
从上至下
Michelangelo Pistoletto
《当下 – 背身人像》（ll presente-Uomo di schiena），1961年
布面丙烯和塑料漆，200 x 150 厘米
皮斯特莱托艺术之城基金会，比耶拉；常青画廊；
摄影：Paolo Pellion
《人像》（Figura umana），1962年
绘图薄纸贴于抛光不锈钢上，220 x 110厘米
摄影：Ela Bialkowska，OKNO工作室
某种正在进行的语态非常重要。Pistoletto曾自述自己作品的核心是对现实的探索。艺术是现实的一面镜子，通过这面镜子，继而探索了历史、运动和人。在那些镜面画的反射中，存在的不再仅仅是“我”，而是具有多种形式和不断变化的身份的社会。
从这个角度上讲，所有观众在镜子面前的行为都是艺术家对社会概念的动态总和。展览从两位艺术家各自的创作出发，将一个国际艺术发展中的历史切片，重塑为适用于当代语境的“剧场”，借由上海这一社交媒体急速进化的城市，这个剧场可以是私人的，也可以是无限大的。
毕竟一个可以反射的镜面在当代生活是如此的诱惑，谁能拒绝像纳西索斯一样观摩自己的倒影呢？这些当下林林总总的再现，都将是对两位艺术家作品绝佳的回应。
展览名称：
镜像：Lucio Fontana与 Michelangelo Pistoletto
地点：Prada荣宅
时间：2025.3.20–2025.6.15
撰文：李靖越
编辑：Yifei
编排：钱乐言
图片由Prada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