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屺瞻:大朴不雕处,笔墨见天工
更新时间:2025-12-11 15:34 浏览量:3
鹧鸪天·咏屺老大写意
墨泼丹青花愈真,焦痕淡晕见精神。
笔扛金石开新境,色破鸿蒙守本真。
追野趣,避纤尘,百年心印付缣缃。
不雕自有山河气,留与人间作范本。
当一幅《墨牡丹》在美术馆的晨光里铺展,浓墨如坠露凝霜,淡晕似晓风拂蕊,没有金粉勾勒的华贵,没有姹紫嫣红的堆砌,却以最质朴的笔墨撞入人心——这便是朱屺瞻的大写意花鸟,如野地里的劲草,似山涧中的顽石,于“大朴不雕”间绽放出最蓬勃的生命张力。这位横跨三个时代的画坛寿星,以百年光阴为笔,以中西艺理为墨,在宣纸上写就了一段“拙中藏巧、朴里含真”的艺术传奇。
朱屺瞻的笔墨,是浸透着书法筋骨的“写”,而非匠气十足的“画”。他五岁握笔,临习古画时便深谙“笔贵有力”之道,中年融西画技法,晚年更将丹田之气贯于腕底,使每一根线条都如老藤盘屈、铁铸钢凝。画竹时,中锋行笔如犁耕沃土,竹节处顿挫见骨,似藏岁月风霜;写兰时,创“怒气写兰”之法,叶片如剑指苍穹,墨色沉郁间裹着不屈的意志,一扫传统幽兰的柔媚;绘藤本时,悬臂挥毫如与长蛇相搏,曲线缠绕却乱中有序,每一笔都是心与纸的角力、气与墨的交融。柯灵先生赞其“笔底春秋,豪迈中显拙朴,苍劲中见出天真”,正是这“以书入画”的笔墨功夫,让他的花鸟挣脱了形似的桎梏,直抵神韵的内核。
在色彩与构图的营构上,朱屺瞻更显破壁之力。他早年两赴日本研习油画,将西画的光影色调悄然注入水墨,大胆并置朱砂、石青、藤黄等浓烈色彩,却褪去浮艳之气,让色块如裹着泥土的花苞,迸发自然生机。《牡丹》图中,赭墨灰调过渡冷暖,花瓣挥洒如飞,践行“落笔要邋遢三分”的理念;《红梅》帧里,焦墨老干如铁,朱红花苞似星火跳跃,苔痕青绿若隐若现,墨色与艳色碰撞出惊人的和谐。而他的构图,深谙“计白当黑”之妙,常以大面积留白为天地,让寥寥数笔的花鸟成为视觉焦点——《翠鸟图》中,椭圆墨块为身,尖锋一笔为喙,两点焦墨为眼,便活现翠鸟蹲荷窥鱼之态;《竹石图》里,粗简墨石压底,斜出几竿野竹,留白处似有风来,让静态的画面生出动荡的气韵。
这份“大朴不雕”的艺术追求,实则是朱屺瞻人格与审美的投射。他视艺术为信仰,而非谋生手段,故能摆脱取悦他人的桎梏,一心追寻“厚、朴、拙”的至境。他爱跑野外,八十岁仍背着画夹蹲田埂观牡丹,笔下从无温室里的娇花,只有野地中的生灵:田埂边的牡丹、松树林的野鹤、山脚下的竹丛,皆带着未经修饰的原始生命力。他在《斯居画谭》中言:“平淡未必无奇,平淡之外需有物,所谓弦外之音,则平淡却自不平淡。”这份对“真”的坚守,让他的画超越了技法的层面,成为生命状态的外化——笔墨的顿挫是岁月的褶皱,色彩的浓烈是心性的炽热,留白的空灵是胸襟的旷达。
作为海派绘画的重要代表,朱屺瞻的影响早已跨越时空。他是中西融合的先行者,以油画功底为传统水墨注入现代视觉经验;他是艺术生命的见证者,百岁高龄仍能泼墨作大画,笔墨泼辣生涩、气势撼人;他更是精神的传承者,其“清心寡欲,随遇而安”的生活哲学,“笔动人不动”的创作状态,为后辈艺术家树立了典范。如今,上海朱屺瞻艺术馆里的藏品、大英博物馆曾展出的佳作,仍在诉说着这位巨匠的传奇——他用最传统的笔墨语言,写就了跨越时代的生命狂歌,让“大朴不雕”的美学,成为喧嚣世间里一方静观生机的永恒庭院。
七律·敬怀朱屺瞻先生
百年艺海一舟轻,笔墨雄浑见性情。
写竹能扛千钧力,画兰如吐不平声。
色融西法仍含古,意守真朴不逐名。
留得野花香满纸,清风拂卷忆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