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漫谈｜《西游记》的“重复”艺术

更新时间：2025-12-12 22:18  浏览量：2

作家刘震云有句评论《西游记》的名言：“《西游记》最伟大的地方，就在于重复。”《西游记》中重复确实很多，从第1回的“势镇汪洋”，到第100回的“不罪他！不罪他！”重复内容贯穿于全书始终，或者表达强烈的感情，或者强调事情的重要。而且重复的方式多种多样，变幻莫测。

语句重复。这类重复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重复语句连在一起。这种重复有两种方式。一是一句话后面的词语重复，如“要请个法师与他去退，去退”。这种情况出现很多，其中还出现了一个特例：“你若别处来的还好，但犯了一个‘唐’字儿，莫想去得，去得！”明明说的是“莫想去得”，重复了一下却重复成“去得”。妙啊，意思说反了，理解却不受影响，让人忍俊不禁。二是直接重复的语句，这种重复有比较长的句子，如：“这棵树成了精也！这棵树成了精也！”惊叹于老杨树成了精。但更多的是三两个字的短语或独词句，如：“却说太宗苏醒回来，只叫‘有鬼！有鬼！’”惊惧之状溢于言表。最多的一次重复竟连用6个“难”字：“慌的那拿盘的小怪战战兢兢去报道：‘难！难！难！难！难！难！’”强调骗孙悟空不容易。

另一种是重复语句隔开了。有的间隔很近，如孙悟空学艺，连说四次“不学！不学！”但更多的是分散于各个回目中，其中有两个多次出现的词语到底该如何理解，值得一提。

“不当人子”，解释这个词的人不少，但大多是机械地抠字眼解释，如解释为“不配为人的儿子”，或者“与人子之道不相称”等。把这些解释和具体的语境对照，一点也不协调。原来“人子”二字是“不当”的语缀，是个语气助词，并无实义。这是理解这个词的关键所在。所以“不当人子”就是“不当”，不恰当、不对、不合适等表示否定的意思。如“你这小和尚胡说！不当人子！那个神圣是你的后生小厮？”把“不当人子”解释为“不对”，不是很顺当吗？

“造化”，这个词在《西游记》开篇就出现了：“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造化是创造化育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为机会、运气，反映的是道教“道生万物”的思想。全句意思是要想真正领悟到人生真谛，那就必须看《西游记》。以后“造化”一词在书中出现，如果都用上面的解释死搬硬套，肯定有点牵强附会。那么这个词到底该如何理解呢？我们把《西游记》中所有单独出现的“造化”放在一起看，就可以看到它和“善哉！善哉！”“好！好！好！”一样是赞叹的意思。为什么用词不同呢？反映的是《西游记》三教归一的思想，佛教习惯说“善哉”，道教说“造化”，一般人包括儒教说“好”。实际运用中如何确定呢？顺其自然，随感而发而已。

递进重复。这类重复，多见于描写景色和战斗场景的诗中，运用重复递进的手法一步一步展开。“奇花瑞草，修竹乔松。修竹乔松，万载常青欺福地；奇花瑞草，四时不谢赛蓬瀛。”就是这种格式，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冲天占地，碍日生云。冲天处，尖峰矗矗；占地处，远脉迢迢。碍日的，乃岭头松郁郁；生云的，乃崖下石磷磷。”“滚滚盔明，层层甲亮。滚滚盔明映太阳，如撞天的银磬；层层甲亮砌岩崖，似压地的冰山。”三个例句重复而不雷同，摇曳多姿。

情节重复。《西游记》遇到需要重复的故事时，也有像中国古代白话小说一样的探下省略和承上省略。探下省略如第42回菩萨对孙悟空说“我自有法力救他”，后边详写这些法力；承上省略如第37回“这等这等，如此如此，将那梦中话一一的说与行者。”但更多的是前边说了后边又重复，如第30回，小龙对八戒诉说他与八戒等离开后的经历，第25、26回打人参果的重复等。

《西游记》还有不少重复的地方。

“三复情节”的重复与变化。如三打白骨精、三借芭蕉扇等。

唐僧肉吃不上。每当妖怪捉住唐僧准备吃掉时，就想暂时留着，不是要请亲人，就是要请朋友来了吃，给孙悟空留下救唐僧的时间。

孙悟空分身有术。每当孙悟空与妖怪斗法需要分身时，就拔一根毫毛变作假身立在原地，他却将“真身出神”，去办别的事情。

妖魔鬼怪死不了。孙悟空一路打死许多妖怪，但那些有神仙背景的妖怪，如观音菩萨的坐骑金毛犼、太上老君的童子金角和银角等战败，孙悟空要打死时，就有神仙出面救驾，或者“且莫动手”，或者“饶他命吧”，使这些妖怪得以活命，回归原位。

《西游记》的重复还有许多。这些重复，回环往复，曲折离奇，看得人眼花缭乱，令人百读不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这与《西游记》是在民间传说的基础上写成的有很大关系。重复是民间传说和故事常见的叙事手法，具有推动情节发展、塑造人物形象、增强故事感染力等多方面的艺术效果。《西游记》像一位慈祥的老奶奶，絮絮叨叨向人们把取经路上的故事娓娓道来，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