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丨在后数字时代，成为“艺术驴友”
更新时间：2025-12-08 23:33 浏览量：1
在第四期“广角°青年实验项目空间”暨中央美术学院青年教师种子计划支持项目首个展览“跑图·循迹——张文超新作展”现场，艺术家张文超与策展人吴晓涵将“攀岩墙”和电子游戏里的“跑图”场景搬到了央美美术馆的二层半空间，为观众规划展示出了一个介于真实与虚拟世界之间的“行走攻略”。
▲ “跑图·循迹——张文超新作展”展览现场
展览将“跑图”作为创作核心，呈现出张文超最近创作的两组新作《箭扣指南》与《大堤城-X》。前者以激光雕版喷涂绘画打底，覆盖着画在半透明硫酸纸上的攀登人形——如同PS图层的物质性“还原”，结合艺术家手绘记录攀爬箭扣长城过程中的生动经历，以及用运动手表、徒步APP等追踪技术记录的大量身体与运动轨迹数据，艺术家将这些不同材质媒介的图像、影像、数据序列，经过拼接与整理，在墙面上为观众串联起一条同时具有象征与指示意味的穿越箭扣“身体运用指南”。
《大堤城-X》同样将人的身体运动作为核心与出发点，张文超在20天左右，分两次完成了行走并勘察长江中游宜昌南津关至九江湖口不同点位防洪工程的行程。展览现场，5段“戏仿”户外视频播客，类似第一人称电子游戏“跑图”视角拍摄剪辑的视频同步播放，呈现出在同一轨迹上跨越时空的多维叙事。
▲ 箭扣指南 Jiankou: A Bodily Guide
张文超＋吴晓涵 Zhang Wenchao + Wu Xiaohan
空间装置、身体数据与轨迹、综合材料 尺寸可变 Spatial installation, body data, geographical trajectories, mixed media Dimensions Variable
2025
▲ 大堤城-X Levee City-X
张文超 Zhang Wenchao
行动轨迹、数据集、5屏同步影像 Embodied trajectories, dataset, five-channel synchronized video
4K/30fps
10:08 min
2025
在现场介绍作品时张文超如此看待在《箭扣指南》与《大堤城-X》中展现出对物质性与身体性的重视：这并不意味着他已经厌倦了数字虚拟世界并寄希望于“回归”物质世界的真实，而是更接近一种对过去创作的“必要补充”。
“运动-技术-轨迹”
张文超的前作大多与数据和轨迹相关，往往呈现为新媒体技术、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叠加状态。如2008年，张文超借助 Google Earth 的虚拟环境和摄像技术，将他独自寻访长江的数字轨迹转化为作品的《涉江》。17年后，《大堤城-X》在新技术的加持下，得以凸显在《涉江》包含的另一个核心要素，即“身体行动”。在艺术家看来，他作品的本质其实是运动本身，创作起点也大多始于身体行动。如此看来，两件作品在“运动-技术-轨迹”三者间转换的思路实则一脉相承。
▲《涉江》2008，张文超，影像截图
“不论是使用智能设备记录的运动轨迹，还是借助航天器带动观察视角的运动，本质上都是人对运动的体验与洞察，或是由运动过程引发的思维链，导致的内容生成（或导航）与创作。在以往作品里，较多呈现为交互程序或科技艺术装置，最核心的‘人的行动’一直被隐藏在背后。”《箭扣指南》与《大堤城-X》中，当技术稍许退至幕后，人的身体行动推到台前，补充了在艺术家创作中一直隐显却又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或许这一“转变”不仅是等待契机，也包含着某种必然。因此展览“跑图·循迹”对艺术家来说颇具意义，“虽然是一个小展览，却是一个新的开始。”
▲《大堤城-X》数据集局部
补充的愿望或许源于艺术家长期在技术前沿从事创作，所打开的对于后数字时代的思考——对每个人来说，我们被迫或主动进入数字内容广泛使用的世界时，是否必须以所谓的数字化世界观认知世界？对创作者而言，在经历了各种数字手段、AI的“洗礼”之后，如何重新面对创作，如何与世界相处？更进一步的问题是，在后数字时代，我们与真实世界的关系是怎样的？
不只是行走，也不只是“攻略”
热爱徒步爬山的张文超选择箭扣长城，不仅因为箭扣是北京户外徒步圈以险峻著称的路线，也考量到互联网世界里存在有众多驴友分享的箭扣攀爬攻略、数据、图像等等信息痕迹。在艺术家看来，这些信息累积形成了一种尚未被充分挖掘的，具有公共性的集体经验。
但构成《箭扣指南》大多形象的来源，偶遇昆虫的生动细节，详尽标注出身体应对方案与扭转方向的动作指南，包含明代历史遗迹、雷击事件的特定地点，基本都来自艺术家与策展人吴晓涵攀爬箭扣的亲身体验。艺术家把体力、行动、攀爬、消耗等具身经验构成的经验序列作为艺术的材料，利用它们更为贴切地还原“人工-自然”边界的面貌与体验，并在作品中作出归纳和概念化提炼。
▲ 《箭扣指南》现场局部
▲ 《箭扣指南》创作过程——激光刻板
艺术家把山脊上盘踞的曾证明历史上人行动与存在的“遗迹”，理解为人力与自然力相互嵌套的地理边界，这是他一贯感兴趣的区域，也是人类技术改造自然最直接物质体现。相比数据与算法，这种物质性的遗存更加让他着迷。
今天的人普遍远离真实地理环境，对世界的认知更多来自于视频攻略等“云端经验”，如艺术家与策展人所说，“我们试图让作品即使使用技术，重点仍在于处理人跟真实环境、真实世界、真实自然的一种关系，通过强调作品的物质性，激发大家头脑中关于自己身体与真实空间产生交互的一系列动作想象。”让我们在信息过载，AI日常化使用的时代，能够在与世界产生的真实互动中，激活身体与现实的连接于重新认知。
▲ 《箭扣指南》现场局部
在本次展览策展人，同时也是《箭扣指南》的另一位创作者吴晓涵看来，作品呈现的行动并不是对徒步经验的再现，而是以身体为方法，重新阐释空间与身体之间的关系。在攀爬、抓握、跨越等动作中，空间被行动显化所激发出的潜在可能。其次，如梅洛-庞蒂所说的“行动即知觉的延伸”，《箭扣指南》也呈现出空间如何被身体主动生成。通过数据与轨迹记录身体与环境的交互，可以看到空间如何在移动中持续重组，通过行动获得形态与叙事。“《箭扣指南》传递的不是一个被测绘的箭扣，而是一个在行动中被不断生产、不断变动的‘进行时’空间。”
《大堤城-X》艺术家选择行走和勘察长江中游不同点位的防洪工程，一方面动力来自“补充”2008年作品《涉江》的某种冲动，另外，他也看重长江中游作为人类与洪水对抗最集中的区域，是各种历史事件的重要发生区域，串起许多由历史中沉淀下的人类遗迹。
之所以叫做《大堤城-X》，一者因为作品轨迹穿越多座城市，每座城市或每个堤段都可以成为“-X”。再者轨迹沿线故事、事件、史料繁多，行走勘查中形成某种具有历史文献性质的“X档案”。
▲ 《大堤城-X》工作照
出发之前，张文超详尽调研了目标流域的文献资料与网络“攻略”，但在行走中，临场发现与即兴探索占据了绝大多数的行动过程。真实世界的临场经验，与手机检索信息或预先想象差异巨大，只有置身现场才能知道应该如何与“当下”的地理环境相处，如何进行“跑图”。
与形形色色的“当地人”交流，创作者得以在动态中不断挖掘江水与大堤的“集体记忆”，对“抗洪救灾”“集体转移”与历史特定场域的逐层深入认识，不断将艺术家引向计划之外的路线，这些路线往往都带有惊奇的发现，几乎成为预定计划之外非常有效率的勘查经验。
▲ 《大堤城-X》视频定帧
▲ 《大堤城-X》视频定帧
所有的水利事件都是流域整体气候、河湖关系、人为因素，与动态的行走方式相互叠加，这构成了《大堤城-X》的“X因素”。勘查中的经验，在动态的现场中不断生成，又与出发前的“攻略”和对地理与历史的想象形成对照，再次生成新的经验，在叠加中构成了《大堤城-X》的厚度与丰富性。
张文超将他循迹的“江堤”，视作人力与自然力的“角力界面”，同时也被他用作”叙事界面”。依托今天导航技术与智能设备的进步，“让我们可以把自己当作游戏角色一样放在开放世界中探索”。打开在线地图，画一条轨迹，所有设备都可以跟随你行走。在新技术的加持下，我们拥有了打开现实世界的新角度，同时又和历史纠缠在一起。”在作品的5段视频中，观者可以跟随艺术家的主视角，游走行进在由身体经验、自然地理气候情况、人类历史的沉积、以及正在发生的建造等多层交织而成的，跨越时空的多维叙事中。
▲ 《大堤城-X》视频定帧
在艺术家看来，这种类似中国古人怀古的共鸣心境，在后数字时代具有长远的意义，“如同在互联网上分享驴友的经验，通过一次攀爬挑战形成共鸣。在真实世界中行走，内心会与周围环境形成叠加，关键是最终要回到真实的世界构建体验，这一步至关重要。”他尝试将视野转回真实世界，借助智能工具与设备与互联网中沉积的集体经验，以新的方式在真实世界中“跑图”，重新在世界中寻找人的坐标。
展览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