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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艺评|黄丽珈:从史依弘的“霸王别姬”看梅派艺术的百年流转与当代新生

更新时间:2025-12-18 23:36  浏览量:2

北京城初雪皑皑的那个夜晚,上海的宛平剧院却是另一番景象。室外零下1摄氏度的寒意,未能阻挡观众们涌入剧场的热情。老票友与新观众,在同一个时空里等待着枣红色大幕的拉开,这不仅是一出《霸王别姬》的演出,更是一场跨越百年的艺术对话。史依弘饰演的虞姬款款登台时,掌声雷动,而当她的兰花指微微一翘,宛平剧院内瞬间静默。资深戏迷知道,他们即将见证的不仅是项羽与虞姬的生死别离,更是梅兰芳京剧艺术在当代最完美的呈现与突破。

要更好地理解史依弘今日的成就,我们必须回溯到百年前那个戏剧变革的时代。1922年2月15日,北京第一舞台,梅兰芳先生与武生泰斗杨小楼联袂上演新版《霸王别姬》,大获成功。此时已经是这两位京剧界的大拿合作的第六年,从“桐馨社”开始到两人自己创办的“崇林社”,两人一起演到1938年杨小楼先生过世,而后梅兰芳先生又进行了改编。这一版之所以成为传世经典,除了齐如山和吴震修两位历经4年的文本创作和编撰,从明代沈采所编的《千金记》加上《楚汉争》作为参考,还有梅兰芳先生对于旦角在大英雄戏里的人物丰满度,虞姬和霸王之间的情感交流,和他独创的唱腔、身段和手法的艺术突破,可以说他为京剧旦角创造了全新的表演体系。

在1922年以前,《霸王别姬》(当时多称《楚汉争》)本质上是“霸王戏”,虞姬的唱腔和表演处于附属地位:简短,程式化,缺乏独立的情感纵深。梅兰芳在与杨小楼合作时,敏锐地意识到必须为虞姬构建完整的声腔叙事体系,让她的声音不再只是霸王英雄史诗的点缀,而是拥有自主灵魂的悲剧抒怀。传统版本虞姬唱段仅有零散西皮流水与散板,梅兰芳重新设计为:“劝君王”西皮二六,成为戏剧对白的歌唱化延伸——从“规劝”升华为“平等对话”,是知音对英雄的共情宽慰。这在当时可以说是颠覆性的,比现在的说唱更有先锋性。“看大王”创造性地用南梆子轻快板式反衬沉重心境,尤其是那一句“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悲歌”则创造了当时女性悲剧美学的声腔典范反二黄:将全剧情感推向巅峰的独白空间,也将原本适于男性浑厚嗓音的调式,改造为符合旦角音域却保持厚重感的“梅派反二黄”。这一系列的结构调整,使虞姬的声腔从“片段”变为“脉络”,贯穿全剧始终。

同时,这也是京剧史上第一次将高难度身段与完整唱段无缝融合,达到唱做一体的时空重构。梅兰芳设计的“舞剑呼吸法”,将大段唱腔拆解为与剑招对应的气口单元,根据舞剑速度微调唱速,比如“劝君王”就是云手剑花的换气点,在转身刺剑时偷气半拍完成“饮酒听”。另外,还大幅提升了念白在京剧中的戏剧地位,将其与唱腔无缝衔接。简单的三句“大王啊”,完成了三种不同心理层次的递进——从得知被困时声音微颤,尾音上扬,带疑问色彩;到劝酒时保持声音温润,尾音平收,强作镇定;再到最后诀别之际,将气声起音,实声收尾,悲怆中见决绝,使韵白既有节奏美,又具生活真实感。可以说,梅先生是第一位将现代戏剧心理写实运用到京剧的声腔里,开辟了板式灵活组合共同服务戏剧内容的模板,并真正提升了旦角唱腔的戏剧地位,与生行并驾齐驱。

史依弘的京剧时代,在完整继承梅派声腔精髓基础上,更多融入现代声乐的呼吸支持,使长腔更稳,优化了共鸣点的分配,使其在剧场里的穿透力更强,还更干净利落地在某些段落减少装饰音,使情感更直接,表达更当代化。始终严格恪守梅派的“字正腔圆,声情并茂”的核心美学,所有创新仍在“移步不换形”的哲学框架内。当史依弘今日唱起“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她承接的不仅是一段旋律,更是一种用声音捍卫角色灵魂的艺术传统。这一点还可以从她继承和发扬了梅先生五十三式,看到更多京剧旦角表演美学的微观宇宙。

梅兰芳的指法绝非简单的程式动作堆砌,而是一套建立在深刻舞台艺术之上的表演体系。这套体系的核心就是“形为意先,指为心画”,旦角的手指不仅是身体的一部分,更是角色内心世界的“画笔”,能够在虚空中勾勒情感、叙述心事。即便放在当代,这也是很经典且与时俱进的。梅兰芳在长期艺术实践中,系统整理并发展了五十三式核心指法。史依弘完整地继承梅派“一花一世界,一指一乾坤”的指法。在她的指尖,我们看到这个系统如何在当代继续生长。每一次“思忖指”的轻抬,每一次“悲怆指”的微颤,都不仅是在演绎角色,更是在进行一场跨越百年的美学对话。当得知垓下之围时,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夸张的表演,而是内心的震颤;为霸王斟酒时,手指的流转中藏着万千不舍;最后的剑舞,手指与剑柄的接触、分离、再接触,成为她内心挣扎的外化。在“劝君王饮酒听虞歌”一段中,她展现的“斟酒手”系列动作——提壶手:三指虚提,小指微翘,保持梅派经典的“虚中有实”;倾酒手:手腕转度严格控制在45度,符合梅派“圆融流畅”的美学;奉杯手:双手捧杯时,手指呈莲花初绽状,传承了梅派“敬而不卑”的气度。这些细节,若非数十年功力,难以如此精准而自然。更妙的是,通过虞姬的纤纤玉“手”,间接地重塑了项羽。当虞姬的手轻抚霸王战袍,我们感受到的是铠甲下的血肉之躯;当她的手为霸王拭汗,我们看到的不再是神化的英雄,而是一个战败而疲惫的男人。

在虞姬舞剑的情节中,手的姿态就更有艺术突破,其根本的表演核心就在于“刚柔并济,以手势叙情”。剑舞融入了旦行的兰花指,手指既保持优雅弧度,又通过手腕的力度控制展现剑锋的意象,在“持剑转腕”时,指尖随剑势延伸,似剑非剑,突出虞姬外柔内刚的气质。为了更好展示虞姬内心的挣扎,武生动作的“云手”被柔化,结合了水袖与剑柄的抓握,形成“剑指云手”,这样双手交错时,一手虚抚剑身,一手捏剑诀,通过手指的颤动更能让人一下子进入人物忐忑不安的情绪。虞姬握剑时,指尖的细微转折必与眼神呼应。在手指轻触剑刃的刹那,配合低垂复抬眸的眼神,传递决绝前的哀凄。史依弘更是在这样的传承基础上,展示了她自己在京剧创新上的独特探索,在继承传统的同时,更加植入当代的审美表达。

史依弘的传承和创新,更在于——她借鉴了现代舞蹈的肢体语言,更加强化小关节的爆发力,在抛剑接剑时以指尖弹拨剑柄,展现更精准的控制,也更好地展示了自己刀马旦的功底。在保留梅派经典的基础上,压缩手势的过渡轨迹,使情绪的转折更加尖锐。虞姬自刎前,传统“抖手”动作被她简化为骤然握拳后五指绽开,象征生命流逝的刹那。这些细节的打磨赋予手势更加与众不同的质感:握剑时如拈细纱(这是虞姬对霸王的柔情),挥剑时如执千钧(这是内心对命运的抉择),这种对比更加强化了京剧原有的戏剧张力,难怪赢来全场观众连绵不断的掌声,尤其是年轻观众的喜爱。这种从梅兰芳先生创立的情感外化的手势“形韵”到史依弘为其注入现代心理学与跨文化“灵魂”的深化,使经典角色在100多年后的当代持续散发更迷人的魅力。

如果说梅兰芳创造了虞姬之手的“语法”,那么史依弘则在当代语境中为其丰富了“词汇”与“修辞”。当观众凝视那些在舞台上灵动变幻的手指时,他们看到的不仅是虞姬的悲伤或贵妃的醉意,更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为精微、最为深刻的美学精神——在极简中见丰富,在程式内存自由,在传承中求创新。这或许就是梅派指法体系最珍贵的启示:真正的传统,从来不是束缚创造的枷锁,而是提供创造可能性的源泉。在那些看似固定的程式之中,蕴藏着无限的艺术生机,等待着每一位真正理解它、热爱它的艺术家,去发现、去创造、去延续。

史依弘的《霸王别姬》之所以在当下受到如此的肯定,在于她提供了一种传统艺术当代转型的可行范式:每一个创新动作都是对梅派经典深度理解的基础上的创新。从身段、音乐和节奏上完成系统性的艺术提升,形成自己整体的表演哲学。在保留梅派神韵的前提下,她融入了现代人对情感表达更直接、更具张力的需求。并且培养了新一代观众的审美力。

那晚在宛平剧院,当史依弘的虞姬最终引剑自刎,那双经历了无数情感变化的手,缓缓垂下。剧场内先是令人窒息的静默,随即爆发出长达数分钟的掌声。史依弘证明了传统不是束缚创造的枷锁,而是孕育创新的沃土。她那双承接了梅派百年精华的手,在当代舞台上,不仅牵出了霸王的柔情,更牵出了京剧艺术面向未来的无限可能。当大幕落下,票友们在回味中辨认传统的精妙,新观众在震撼中感受京剧的魅力,这正是传统艺术最理想的传承状态: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而是剧场中活生生的,能与每个时代对话的艺术生命。

史依弘的虞姬之手,从1922年梅兰芳的创举中伸来,在2025年冬夜的上海,轻轻握住了传统与当代,艺术与人心。这双手告诉我们:真正的经典,永远在传承中生长,在创新中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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