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物未及丧志在艺术圈里“野跑”
更新时间:2025-12-22 08:00 浏览量:1
本文作者何频向焦作市图书馆捐赠的部分藏书
何频
前段时间向老家的焦作市图书馆捐赠藏书,图书馆的王东老师负责接收并加盖印章,他就我书中使用的一枚闲章提问,我顺口即答“草木关情”。王老师是70后,比我年轻许多,性格谦逊,翌日,他再次询问,我满不在乎地作同样回答。王老师笑了,或许还在那厢摇摇头,继续与我较真儿。几番下来,他说是“秀才人情”,并发来一位书法家的对话截图。我恍然大悟——“草木关情”也有,但这枚确为“秀才人情”。
之前在《北京晚报》发表过《别字之味》,我读写的粗疏与颟顸,至此事可说是“登峰造极”,太羞人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读小学的时候,县城大街上有拉洋片的,有吹琉璃咯嘣的,有出租小画书的,有摆摊刻章的,还有代写书信的(多在邮局进门处)。刻的章,多是老百姓常用的木头名章。只见戴眼镜好脾气的刻章师傅,全神贯注运刀,未抬头看人却对好事者解释道,刻章要选梨木,既软且韧,经久耐用。刻章和做木刻的手法相通,本世纪初大兴文化遗产保护,冯骥才先生的团队专程来豫北考察“滑县木版年画”,并推出专题展览,直到这时我才得知,做木刻,用棠梨木最好。棠梨即野梨,黄河大堤和黄河左岸之平原地带有不少,老坟地的棠梨树尤其多。清明时节,棠梨树会开一簇簇透明的小白花,夏日结籽,秋来豆大的棠梨变成褐色,经霜打后可以当零嘴吃。最好看的是它初冬的红叶,能与绚烂的乌桕叶打平手。
待我亲近名家,频繁使用名印、藏书印、闲章及刊头印,都快四十岁了。彼时,我因写作有点小名气,在《大河报》上不断发表文章;《大河报》的副刊模仿香港《大公报》的“大公园”与“小公园”,一个“河之洲”、一个“大观园”,我两个都供稿。刘同洲编“大观园”时,为我开辟了专栏“画谭新钞”,我暗自模仿郑逸梅先生的笔法,一路往下写。世纪之交文艺繁荣,郑州尚未流行严格的“笔润”,书画家对写文章的人普遍高看一眼,从最相熟的王胜泉开始,请书画家为我的专栏治刊头印。
郑州的书画名家,有不少是从开封来的。周俊杰、王澄在河南省书法家协会,王胜泉在河南省群众艺术馆,后来又到了电影公司。无论是花园路农贸市场二楼,还是纬二路省文联大楼一楼,都离我的工作单位很近;如果中午不回家,我就去胜泉兄那里转一转,看他写字刻印,听他讲古汴艺坛掌故,胜泉兄的夫人守着“昆玉堂”卖文房四宝。今之写家张晓林钩稽百年开封书坛,著《圉庐书谱》,其中说道:
在夷门书坛,王氏素有“三绝”之称。三绝者,书、画、篆刻是也。于篆刻一道,尤具匠心。初学浙派,得丁敬之峭拔;继宗皖派,取邓石如之雄浑;复参秦汉,悟古玺之天真。所作印章,布局奇崛而不失谨严,刀法犀利而内含温润。方寸之间,气象万千。尝为当代名家治印数近百方,皆称精妙。
胜泉兄虽长我一轮,但面相和精气神比我显年轻。他为我治印多,其中一枚“和平所藏”,所用印石略带鸡血红,十分温润。去年,我把寒斋所藏的近五百册美术史图书捐赠给郑州图书馆,特请胜泉兄治“归来斋”印,打在书上;请孙荪先生书“归来斋”匾额,放在专藏的书柜上。
胜泉兄的老师桑凡老先生常为我题字,他治印也高妙。《北洼村志》付梓之际,我请陈天然先生题署,请桑老师治印。我说:“桑老师,您不用太费劲,用笔描一个朱文或白文的印影就行!”不料桑老师在电话那头扯急了:“那怎么行?没有骨韵啊!”只一天,他就让我过去取。桑老师有斋号“桐花庵”,他说自己奶奶的小名是桐花。
“画谭新钞”一连写了十五年,从《大河报》到《东方早报》再到《南方都市报》,除了胜泉兄,毛国典和魏广君都刻过刊头印。考入中国艺术研究院之前,魏广君是郑州“景文轩”的老板,店面在二七纪念塔西边;夏天国槐浓绿,槐花雨纷纷,我常到他的门店看字帖、看画集,也购买一些美术史的图书。广君天分高,古汉印的研究专著出过不少,一册不落我都有。后来他还画画,给我画扇面、画册页,就着柜台“游戏笔墨”,我很喜欢。我预感他有出息,曾用外地名家的人物小品,换他的墨笔山水。一次我喝高了,半夜爬起闲读,取来他所治藏书印钤盖;手一滑,印章落地,摔成两半,幸好不误使用。
毛国典那时在河南省工艺美校教书,见我经常参加花鸟画研究会和教育书画协会的活动,逐渐相熟。他为人太和气了,调到江西之后,艺术精进,是江西省书法家协会主席又是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
所谓“中年身世似逃禅”,皆是往事,当时精力、体力颇旺盛,在艺术圈里“野跑”一程。外地名家如王晋元等人说,你的艺术感觉不错,又有人脉,干脆放开手弄书画呗。这是高抬我了!艺术只是对生活和工作的调剂,我是搞写作的,怎能改行当经纪人?那不成贩子了吗?
玩物未及丧志——紧要关头,我把持住自己,没往大坑里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