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书谱》中的“立身务本”与书法艺术的辩证统一

更新时间：2025-05-06 16:08  浏览量：6

孟云飞/文

然君子立身，务修其本。 扬雄谓：诗赋小道，壮夫不为。况复溺思毫厘，沦精翰墨者也！夫潜神对奕，犹标坐隐之名；乐志垂纶，尚体行藏之趣。讵若功宣礼乐，妙拟神仙，犹埏埴之罔穷，与工炉而并运。好异尚奇之士；玩体势之多方；穷微测妙之夫，得推移之奥赜。著述者假其糟粕，藻鉴者挹其菁华，固义理之会归，信贤达之兼善者矣。存精寓赏，岂徒然与？

然君子立身，务修其本。 扬雄谓：诗赋小道，壮夫不为。况复溺思毫厘，沦精翰墨者也！夫潜神对奕，

孙过庭《书谱》中有段精妙的论述，以"君子立身，务修其本"开篇，展开了一幅关于书法艺术价值与人生追求的深刻画卷。表面上看，这段文字似乎在讨论书法艺术的地位问题，实则蕴含着更为丰富的思想内涵——艺术与道德、技艺与本体、形式与内涵之间的辩证关系。

"君子立身，务修其本"这一论断，将儒家修身传统与艺术实践联系起来。扬雄"诗赋小道，壮夫不为"的观点代表了汉代儒家对文艺的某种轻视，而孙过庭在此基础上的"况复溺思毫厘，沦精翰墨者也"看似延续了这一态度，实则暗含转折。他以"潜神对奕，犹标坐隐之名；乐志垂纶，尚体行藏之趣"为例，说明即使是围棋、垂钓这样的技艺活动，也能体现高尚的精神追求。这种表达方式实际上为书法艺术的价值辩护做了铺垫。

孙过庭并非简单否定扬雄的观点，而是通过辩证思考，提出艺术活动可以成为"功定礼乐，妙拟神仙"的载体。正如孔子所言"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论语·述而》），艺术活动必须建立在道德根基之上，但一旦有了这个根基，艺术便能成为体道的重要途径。孙过庭在此展现的正是这种儒家艺术观——艺术不能脱离道德本体，但道德本体也需要艺术形式的表达与滋养。

"好异尚奇之士；玩体势之多方；穷微测妙之夫，得推移之奥赜"这几句话揭示了书法欣赏与创作的不同层次。孙过庭将书法实践者分为两类：一类是追求形式新奇者，他们沉迷于书体势态的变化多端；另一类则是探究精微奥妙者，他们能够把握书法艺术的内在规律与深层意蕴。这种区分反映了孙过庭对书法艺术本质的深刻理解——真正的书法艺术不止于形式美，更在于通过形式表达宇宙人生的深层规律。

"犹埏埴之罔穷，与工炉而并运"这个比喻尤为精妙。埏埴是制作陶器的过程，工炉则是金属冶炼，两者都是将原始材料通过人工转化为艺术品的过程。孙过庭借此说明，书法艺术如同这些工艺一样，既有无穷的变化可能，又有其内在的规律可循。这种认识与道家"道器不二"的思想相呼应，体现了孙过庭对书法艺术形而上层面的思考。

"著述者假其糟粕，藻鉴者挹其菁华，固义理之会归，信贤达之兼善者矣"这段话提出了艺术传承中的关键问题——鉴别与选择。孙过庭敏锐地指出，在艺术传承过程中，有的人只能获取表面的"糟粕"，而真正的鉴赏者则能汲取内在的"菁华"。这种区分不是简单的价值判断，而是对艺术理解深度的描述。

"固义理之会归，信贤达之兼善者矣"表明，孙过庭认为真正的艺术大家能够将形式技巧与精神内涵统一起来。这与他在《书谱》其他部分强调的"智巧兼优，心手双畅"一脉相承。艺术的价值不在于单纯的技术精湛，也不在于空洞的精神标榜，而在于两者的完美结合。正如徐复观在《中国艺术精神》中所言："中国艺术的根本特征，在于将道德精神与艺术形式融为一体。"

通过对这段文字的阐释，我们可以看出孙过庭书法思想的丰富性与辩证性。"存精寓赏，岂徒然与？"这一反问，正是对全文主旨的精炼总结——真正的书法艺术绝非徒然的形式游戏，而是寄托着精神追求与生命体验的"存精寓赏"之道。在当代书法艺术面临商业化、肤浅化挑战的背景下，孙过庭的这种思想显得尤为珍贵。它提醒我们，书法艺术的生命力在于技与道、形与神、器与理的辩证统一，而这正是中国艺术传统的精髓所在。

《书谱》这段论述的价值不仅在于它对书法艺术的定位，更在于它展现了中国传统美学中艺术与人生、形式与内涵、技巧与境界的统一观。这种观点对于当代思考艺术的价值与意义，依然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