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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钰璟:三万个平行世界里的生命叩问——论黎珮琳长篇小说《裂缝十五年》的人性隐喻与叙事艺术

更新时间:2025-12-24 20:16  浏览量:2

当科幻文学挣脱技术奇观的桎梏,转向对人性本质与存在真相的叩问,便获得了穿越时空的思想重量。黎珮琳的长篇小说《裂缝十五年》以“乌鸦”与“蜻蜓”为核心隐喻,构建了一个横跨十五年的时空迷宫,将实验操控、平行世界、人性异化等元素编织成一张致密的叙事网络。小说通过视角转换的叙事诡计、怪诞诡谲的场景建构、复杂多义的人物塑造,将科幻元素与文学叙事、哲学思考深度融合。不仅讲述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复仇与反抗,更深刻反思了人类中心主义下的生命伦理、权力异化与认知困境。作品以十五年前四个孩子从老公寓电梯消失开篇,以世界末日的降临收尾,中间穿插现实世界与裂缝世界(里世界)的反复交织、过去与现在的时空重叠,形成了“因果循环”的叙事闭环。乌鸦与蜻蜓的核心隐喻贯穿始终,既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关键线索,也承载着作品的哲学思考。

一、叙事艺术:视角转换与场景建构的双重迷宫(一)视角转换:全知与有限的辩证,操控与反噬的隐喻

叙事视角是小说的灵魂,《裂缝十五年》最精妙的叙事策略,在于通过有限的视角转换,完成操控者与被操控者的身份倒置,构建起多层次的叙事张力。小说整体采用零聚焦全知视角,如同上帝之眼俯瞰着现实世界与裂缝世界的交织,读者得以窥见赫杰的实验阴谋、陈彦的记忆觉醒、尚关洁的暗中相助,以及各个角色在时空裂缝中的挣扎。这种全知视角为故事的悬疑感奠定了基础,让读者始终处于知情又不全知的状态——我们知道赫杰是实验主导者,却不知其行为的原始动机;我们看到陈彦反复进入循环,却难辨现实与幻象的边界。

而小说中仅有的两次视角转换,成为破解叙事迷局的关键钥匙。第一次视角转换从全知视角转为第一人称有限视角,“我”作为动物园管理员赫杰,对白乌鸦怀有特殊的敬畏之情:

“我厌倦了动物园的清扫和喂食工作,唯独对白乌鸦持以敬畏。某一天我发现了乌鸦胸口处的灼伤,梦里我变成了它。白乌鸦的病情愈发严重,我抽出它的一根黑色羽毛后,它开始燃烧,直到变成了一块乌黑的朽木。”(《裂缝十五年》第十一章)

此时的叙事刻意留白,未直接点明“我”就是纵火者,仅通过“我”的心理活动与行为细节,暗示其对乌鸦复杂的情感——既有敬畏,又有隐秘的破坏欲。

紧接着,第二次视角转换发生,“我”成为了那只受虐的乌鸦:

“我的双手被强力震飞到笼角,沾了血的翅膀从脊梁上刺出,肺像要炸裂,旁边笼子里的动物兴奋狂叫,张裂的翅膀向下掉落烧烂后的灰烬,传来管理员的怒骂‘你在干什么!’”(《裂缝十五年》第十一章)

这两次视角转换形成了强烈的互文与反转。当管理员视角与乌鸦视角重叠,读者恍然大悟:赫杰既是伤害乌鸦的施暴者,也是这场暴力的隐性承受者。他拔掉乌鸦羽毛导致其燃烧的瞬间,自身也开始变异,背脊拱起、翅膀从脊梁刺出、羽毛脱落烧烂,完成了从操控者到笼中之物的身份转换。

这种视角切换的深层意义,在于颠覆了传统叙事中主体与客体的二元对立:表面上,赫杰以动物学家的身份掌控着实验,将人类视为改造世界的主宰;但从乌鸦视角的补充与结尾乌鸦俯视世界的隐喻来看,整个实验与时空裂缝的存在,本质上是乌鸦被人类伤害后,对人类发起的一场跨越时空的复仇。全知视角的宏观叙事与有限视角的微观体验相结合,让叙事既具有全局的悬疑张力,又饱含个体的情感重量,最终指向因果循环的核心命题——人类对其他生命的暴力,终将以某种形式反噬自身。

(二)场景转换:现实与幻象的交织,空间符号的隐喻性

如果说视角转换是《裂缝十五年》的叙事骨架,那么场景转换则是其血肉,构建起一个现实与幻象交织的空间迷宫。小说中共出现十次主要场景转换,从老公寓的电梯到裂缝中的里世界,从梦境中的爆炸现场到废弃的工人食堂,每一次场景切换都打破了时空的线性逻辑,让读者与角色一同陷入“真假难辨”的认知困境。这些场景并非随意设置,而是承载着深刻的隐喻意义,成为推动情节、塑造人物、揭示主题的重要载体。

小说以十五年前四个孩子从老公寓电梯消失开篇,电梯作为第一个核心场景,既是现实与里世界的连接点,也是禁锢与突破的象征。十五年后,陈彦与当年的目击者重返电梯,试图寻找真相,却意外进入裂缝中的世界。电梯的封闭空间如同一个时空胶囊,将过去与现在、现实与幻象压缩在一起,暗示着人类的记忆与创伤无法被时间轻易掩埋,终将以某种形式回归。里世界的场景则将怪诞性推向极致,天空碎晶体拼成的婴儿脸、无五官的行人、水中海藻般的暗绿色老者面容、巨虫、纽伦堡铁处女、有着人类头骨和肌肉的蜗牛、尸狗、半张脸的千手观音等无数变异怪种,这些超现实场景并非单纯的科幻奇观,而是人类内心恐惧与暴力的具象化呈现。

其中,“废弃工人食堂”的场景极具象征意义:

“长桌有双人上下床那么高,有篮球场那么大,上面放着上千碟盘子,食物已经腐烂发臭,仿佛是一个巨人在这里进餐完毕。”(《裂缝十五年》第十四章)

结合赫杰曾将幼年小雪端上餐桌、晚宴上出现炸蝴蝶的情节,这个巨型餐桌隐喻着人类对其他生命的吞噬——当人类以主宰者自居,将其他生命视为满足自身欲望的食物或实验品时,最终也会构建起一个吞噬自身的暴力体系。

陈彦梦境中带着乌鸦头套的人捧着爆炸蛋糕的场景,是对十五年前公交车爆炸案创伤的扭曲再现。陈彦奔上楼梯却被人穷追不舍,楼梯旁带着乌鸦头套的人捧着蛋糕走来,而蛋糕实则是即将爆炸的炸弹。蛋糕作为庆祝的符号与炸弹的毁灭属性形成强烈反差,暗示人类历史中救赎与暴力的虚伪交织——赫杰表面上在公交车爆炸案中拯救了五十六人,实则是为了将他们作为实验对象,所谓的救赎不过是暴力的伪装。

场景转换的另一个重要功能,是模糊现实与幻象的边界,呼应“蜻蜓复眼”的隐喻。小说中多次出现“梦境中的现实”与“现实中的梦境”:陈彦在里世界中做梦,梦见现实世界的爆炸;醒来后却发现自己仍在里世界,而梦中的细节又在后续情节中不断重现。这种“套娃式”的场景结构,如同蜻蜓的三万个复眼,每个场景都是一个看似独立却又相互关联的平行世界,既不完全相同,也不完全相异。正如录音带中所说:

“你本以为只要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就能恢复到正常的生活里去,实际上不是。你现在正处于过去的时间,并且是极其相似的重叠空间,这让你分不清真假,可是,两边都不是假的。”(《裂缝十五年》第十九章)

场景的不确定性,本质上是对人类认知局限性的隐喻——我们如同透过复眼观察世界的蜻蜓,永远无法看到完整的真相,只能在碎片化的认知中挣扎。

二、人物塑造:异化个体与群体困境的镜像(一)核心人物:从“操控者”到“异化者”的蜕变

《裂缝十五年》的人物塑造摆脱了扁平化的善恶对立,每个核心人物都是复杂的矛盾体,其命运轨迹既推动着情节发展,也折射出人类在权力、欲望与创伤中的异化困境。其中,赫杰(C博士)的形象最为立体,他既是实验的操控者,也是自身欲望的囚徒,更是人类中心主义异化的典型代表。

赫杰的人生轨迹呈现出清晰的异化过程:从动物园管理员到动物学家,从乌鸦的伤害者到世界的改造者,他始终在追求一种主宰权。作为动物园管理员时,他对白乌鸦怀有敬畏,却又因隐秘的破坏欲抽出其羽毛,导致乌鸦燃烧;这种对掌控生命的渴望,推动他成为动物学家,将人类视为改造世界的材料。他制造公交车爆炸案、老公寓电梯失踪案,将幸存者作为实验对象,反复清洗他们的记忆,试图构建一个洁净世界。在他的认知中,自己的行为是对人类的救赎,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完美,却无视了他人的痛苦与生命的尊严。

赫杰曾向陈彦辩解,十五年前的电梯事件中自己拯救了所有孩子,试图将暴力行为包装成救赎。但从行为本质来看,他所谓的拯救不过是为实验筛选对象的手段。1998年的公交车爆炸案中,他救了包括陈彦在内的五十六人,却给陈彦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使其成为自己的实验对象,反复循环进入里世界。每完成一次实验,陈彦脑中的数据就会被清洗一次,这种以拯救之名行操控之实的行为,正是其异化的核心体现。

但赫杰本质上是一个异化的悲剧人物。他的改造欲源于内心的空虚与创伤。作为管理员时,他厌倦了重复的清扫与喂食工作,渴望做出大事来证明自身价值;而伤害乌鸦的行为,让他陷入深深的心理扭曲,最终将对自身的不满转化为对世界的报复。他在实验中看似掌控一切,实则被自己的欲望与愧疚所操控。他反复回到1998年,试图让陈彦重新进入里世界,本质上是在寻求因果闭环的救赎,却始终无法摆脱乌鸦给他造成的阴影。当他最终被自己创造的怪物世界反噬,成为里世界与现实世界崩塌的导火索时,其形象完成了最终的隐喻:人类对权力与欲望的无限追求,终将导致自身的毁灭。

与赫杰相对的,是“蜻蜓”的化身——陈彦。如果说赫杰代表着“操控与异化”,陈彦则代表着“觉醒与反抗”。陈彦是十五年前公交车爆炸案与老公寓电梯失踪案的双重幸存者,童年创伤让他成为赫杰实验的最佳对象——他有着280000多只复眼,能够感知多个平行世界,成为赫杰观察里世界的工具。在实验中,他反复被清洗记忆,循环进入里世界,却在药物抗体的作用下逐渐觉醒,开始回忆起之前的事,最终拒绝了赫杰的邀请,成为打破循环的关键。

陈彦的人物形象是从被动承受者到主动反抗者的转变。他最初被童年阴影所困,重返老公寓的初衷是为了寻找真相、摆脱愧疚;在里世界的冒险中,他遭遇了各种怪物与怪事,也逐渐认清了赫杰的阴谋与世界的真相。他的复眼既是被赫杰利用的弱点,也是他觉醒的优势——正是因为能够感知多个平行世界的碎片,他才得以拼凑出记忆的真相,识破现实与幻象的伪装。赫杰曾邀请他一起创造“完美世界”:

“这不是你应该呆的世界,然而,我们在那么多方面又如此神似,你是世界上眼睛最多的‘蜻蜓’,有着280000多只复眼,你能帮助我看到更多风景”“我们本来就该在一起。”(《裂缝十五年》第二十一章)

但陈彦最终选择拒绝。这种拒绝不仅是对实验的反抗,更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否定——他明白,真正的完美不是掌控与改造,而是对生命的尊重与接纳。陈彦的失踪并非悲剧,而是一种象征:他摆脱了赫杰的操控,也摆脱了人类认知的局限,成为了连接多个平行世界的自由意志。

(二)次要人物:群体困境的缩影与救赎的微光

小说中的次要人物并非可有可无的陪衬,而是群体困境的缩影,他们的命运与核心人物相互交织,共同构建起异化与救赎的主题网络。小雪的形象承载着创伤与成长的隐喻:她童年时被赫杰端上餐桌,成为晚宴上炸蝴蝶的原型,这种创伤让她最初性格柔弱;但在与陈彦、冯子乔的冒险中,她逐渐变得坚强,最终在里世界中以雪的身份引导尚关洁和冯子乔,带他们见到赫杰,使得两人顺利回到现实时空,成为救赎的微光。小雪的双重身份——现实中的小雪与里世界中的雪,呼应了平行世界的设定,暗示着创伤既能摧毁一个人,也能让人获得重生,关键在于是否选择反抗。

尚关洁是小说中的理性救赎者。作为陈彦的主治医生,她最初对实验一无所知,却凭借医者的良知与敏锐的直觉,通过录音带默默帮助陈彦。在陈彦与小雪失踪后,她与冯子乔、杜霖一同踏上寻找真相的旅程,最终成为新的实验对象,找到了公交车爆炸案被转移的五十六个人,代价是他们也进入了赫杰打造的里世界。尚关洁的可贵之处在于,她始终保持着对生命的敬畏与对真相的追求,即使进入里世界,面对各种怪物与危险,也没有放弃理性与良知。她与冯子乔顺利回到现实世界,却意外将里世界的怪物带入现实,世界末日随之降临。这种救赎中的意外并非败笔,而是深刻的隐喻:人类的救赎之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任何试图打破异化循环的行为,都可能引发新的危机,但即便如此,对正义与良知的坚守仍不可或缺。

冯子乔、唐宗、阿古(端木神古)等人物,则代表着不同类型的“异化者”与“旁观者”。冯子乔作为老公寓电梯失踪案的目击者,始终被愧疚感所困,他的行为充满了犹豫与挣扎,最终在冒险中失去生命,成为群体困境的牺牲品;唐宗性格易怒,代表着被创伤扭曲的暴力倾向,他的存在暗示着创伤若不被治愈,终将转化为新的暴力;阿古作为摄影师,以“旁观者”的身份记录着里世界的怪物:

开头的几张拍摄照是一组森林景观,林中的色调很是怪异,其中还有一张渡船的特写。在清冽的湖面上,它就像是浮在了空中,和阴郁的天空连成了一片。(《裂缝十五年》第二十一章)

他的作品《蜻蜓复眼》揭示了真相,却也间接成为赫杰实验的帮凶,其形象隐喻着旁观者的原罪——沉默与漠视,本质上也是一种异化。

这些次要人物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群体异化的网络:他们或被创伤所困,或被欲望所驱,或因沉默而沉沦,但在其中也不乏坚守良知、勇于反抗的微光。他们的存在让小说的主题更加丰满:异化并非个体的选择,而是人类群体在权力、欲望与创伤中的共同困境;而救赎也并非孤军奋战,而是需要每个人坚守良知、彼此扶持。

三、隐喻体系:乌鸦与蜻蜓的象征密码

《裂缝十五年》的深度,在于其构建了一个复杂而自洽的隐喻体系,其中“乌鸦”与“蜻蜓”是核心符号,它们相互交织、相互补充,共同承载着小说的哲学思考与主题意蕴。

(一)乌鸦:复仇与因果的象征

乌鸦在小说中出现十一次,每次出现都推动着情节发展,其象征意义也不断丰富深化。最初,乌鸦是受害者的象征:它被赫杰伤害,翅膀被烧烂,成为人类暴力的牺牲品。小说开篇通过视角转换,详细描绘了乌鸦遭受的创伤,这一情节直接将乌鸦定位为人类暴力的承受者;但随着情节的推进,乌鸦最终从受害者转变为复仇者:

“一只黑乌鸦俯视下方,说着,没有人能逃出它的裂缝。地核深处蔓延而出的远古力量,终将让可怕的生灵们苏醒,重造属于它们的世界。它们穿过时空的裂缝,延续十五年锻造不同的空间记忆与场景地图,为的是试验出最适合它们生存的时空环境。”(《裂缝十五年》第三十一章)

小说结尾暗示着整个时空裂缝与实验,都是乌鸦对人类的复仇——它通过构建多个平行世界,让人类在自己制造的暴力与恐惧中挣扎,完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因果循环。

乌鸦的另一个象征意义,是全知与审判。乌鸦有着黑色的羽毛与锐利的眼睛,如同黑夜中的审判者,俯瞰着人类的种种恶行。小说中,每当陈彦想要回忆起关键真相时,就会有一只乌鸦出现,打断他的思绪。这只乌鸦既是赫杰操控的工具,也是乌鸦复仇意志的体现,它通过干预人类的记忆,让人类永远无法摆脱创伤与愧疚的循环。而乌鸦最终俯视世界的场景,则将其审判者的身份推向极致,当地核深处的远古力量苏醒,里世界的怪物涌入现实,世界末日降临,这既是对人类暴力的惩罚,也是乌鸦复仇的终极实现。

此外,乌鸦还承载着异化与转化的隐喻。赫杰伤害乌鸦后,自身发生变异,从操控者变成了被观察者;而乌鸦被烧烂后,其意志却转化为时空裂缝的运行逻辑,成为掌控世界的隐形之手。这种伤害与转化的关系,暗示着暴力无法真正摧毁生命,只会让生命以另一种形式重生,并对施暴者发起反噬——这是一种深刻的生命伦理思考: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对任何生命的暴力,终将打破生态平衡,引发不可逆转的灾难。

(二)蜻蜓:认知与平行世界的隐喻

如果说乌鸦代表着复仇与因果,那么蜻蜓则代表着认知与平行世界,其复眼的结构成为小说叙事与主题的核心隐喻。蜻蜓的复眼由三万个小眼组成,每个小眼都能看到不同角度的世界,既不完全相同,也不完全相异——这与小说中的平行世界设定形成完美呼应:里世界与现实世界、不同的平行时空,就如同蜻蜓的复眼,各自独立却又相互关联,共同构成了完整的世界图景。

小说开篇即点明蜻蜓复眼的隐喻意义:蜻蜓的复眼由三万个小眼组成,三万个小眼看到的是一个世界,但又不完全是一个世界,因为角度的不同,呈现在每个小眼中的景象也不同,所以,我们不能说它相同,也不能说它不同,也许在三万个平行时空里,不同的故事正在上演。陈彦作为“蜻蜓”的化身,有着280000多只复眼,这让他能够感知多个平行世界,成为赫杰实验的工具,也成为他觉醒的钥匙。他的记忆碎片如同蜻蜓复眼看到的碎片化场景,需要不断拼凑才能接近真相——这隐喻着人类认知的局限性:我们永远无法看到世界的全貌,只能通过碎片化的经验与记忆,构建起对世界的认知;而所谓的真相,不过是多个碎片化认知的集合,不存在绝对的唯一真相。

蜻蜓复眼的隐喻还延伸到对现实与幻象的思考。小说中,现实世界与里世界相互交织,真假难辨,正如蜻蜓的复眼看到的场景,每个都是真实的,却又都不是完整的真实。磁带中提到,“两边都不是假的”,这种“真假共存”的状态,正是蜻蜓复眼隐喻的核心:世界的本质是多元的,平行世界并非虚幻,而是世界的本来面貌;人类之所以困惑,是因为我们被单一的认知模式所束缚,无法接受世界的多元性。

此外,蜻蜓还象征着自由与反抗。蜻蜓能够在多个平行世界中穿梭,不受单一时空的束缚,这与陈彦最终摆脱赫杰的操控、成为自由意志的象征形成呼应。当陈彦拒绝赫杰的邀请,选择失踪时,他就如同一只挣脱束缚的蜻蜓,在三万个平行世界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自由——这种自由并非逃避,而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否定,是对多元世界的接纳与尊重。

(三)其他隐喻:暴力与救赎的符号网络

除了乌鸦与蜻蜓,小说中的其他元素也构成了丰富的隐喻网络,共同深化着暴力与救赎的主题。爆炸是小说中反复出现的符号,公交车爆炸案、生日蛋糕爆炸、电梯爆炸,每一次爆炸都象征着毁灭与重生——爆炸摧毁了旧的世界与记忆,却也催生了新的觉醒与反抗。1998年的老公寓爆炸案给陈彦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十五年后,赫杰回到1998年再次制造公交车爆炸案,却未能成功让陈彦进入里世界;梦境中的爆炸蛋糕、电梯门打开时的爆炸,这些场景串联起整个故事的时空线,既象征着赫杰暴力实验的开端与延续,也暗示着反抗与觉醒的契机——每一次爆炸都是对旧秩序的摧毁,为新的可能创造空间。

笼子则是“禁锢与异化”的象征,动物园的笼子、里世界的牢笼、陈彦眼前的鸟笼,都暗示着人类在权力、欲望与创伤中的禁锢状态;而赫杰从“笼外的操控者”变成“笼中的异化者”,则揭示了“禁锢他人者,终将被自己禁锢”的真理。乌鸦被关在动物园的笼子里,成为赫杰暴力的受害者;赫杰变异后,完成了禁锢与被禁锢的身份互换;幼年陈彦曾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成年自己,眼前的笼子里装着一个丑陋的黑色怪物,那正是乌鸦:

“笼底就浸在血水里,像从那里吸血生长出来的一样。”(《裂缝十五年》第二十四章)

笼子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人类与乌鸦的符号,暗示着禁锢的循环性。

小说中出现的半张脸的千手观音,既象征着救赎的残缺,也暗示着反抗的力量。千手观音本是慈悲与救赎的象征,但半张脸的残缺形态,暗示着人类世界中不存在完美的救赎,任何救赎都伴随着缺憾与牺牲;而千手观音的“千手”,则象征着多元的反抗路径——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自己的方式,反抗异化与暴力,追求正义与良知。尸狗和人面蜻蜓等怪物,则是人类暴力与恐惧的具象化呈现,它们既是里世界的危险存在,也是人类内心阴暗面的投射——当人类释放出暴力与恐惧,就会创造出毁灭自身的怪物。人面蜻蜓代表着陈彦,成为连接不同角色与世界的符号,暗示着人类暴力所催生的怪物,最终会反噬人类自身。

这些隐喻相互交织,形成了一张致密的符号网络,让小说的主题更加深刻、丰富。它们不再是孤立的象征,而是融入叙事、人物与场景之中,成为小说有机的组成部分,引导读者在奇幻的故事中,思考生命伦理、认知局限与人类命运等深层问题。

四、主题意蕴:科幻外壳下的哲学叩问(一)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批判

《裂缝十五年》最核心的主题,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深刻批判。小说通过赫杰的实验与乌鸦的复仇,揭示了人类中心主义的本质——将人类视为世界的主宰,无视其他生命的价值与尊严,肆意改造与伤害其他生命,最终必将引发生态失衡与自我毁灭。

赫杰的行为是人类中心主义的典型体现:他将乌鸦视为值得敬畏却可操控的对象,随意伤害;将人类视为实验材料,制造爆炸案,清洗记忆,构建所谓的洁净世界。在他的认知中,人类的利益与欲望是至高无上的,其他生命的痛苦与权利都可以被忽视。这种思维模式的本质,是对生命平等原则的否定,是对生态平衡的破坏。赫杰曾说:“我渴望做出大事,创造一个洁净的世界”,但他所谓的“洁净世界”,是以牺牲其他生命的自由与尊严为代价的,是人类中心主义的极端表现。

而乌鸦的复仇,则是对这种思维模式的反击——它通过构建时空裂缝与平行世界,让人类体验被操控、被伤害的痛苦,让人类明白,所有生命都是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伤害其他生命,就是伤害自己。小说结尾,里世界的怪物涌入现实,世界末日降临,这并非单纯的科幻奇观,而是对人类中心主义后果的隐喻。当人类持续以主宰者自居,肆意破坏生态平衡、伤害其他生命,终将引发不可逆转的灾难,走向自我毁灭。这种批判并非空洞的道德说教,而是通过具体的情节与人物,让读者感受到人类中心主义的危险性,从而引发对生命伦理的深刻反思。(二)对权力异化与欲望陷阱的反思

小说通过赫杰的蜕变,深刻反思了权力异化与欲望陷阱对人类的腐蚀。赫杰最初只是一个厌倦工作、渴望做出大事的动物园管理员,对乌鸦怀有敬畏之心;但当他获得了“操控生命”的权力,欲望便开始膨胀,逐渐异化成为一个冷酷、偏执的实验主导者。他的权力来自于对知识与技术的掌握,却被欲望所操控,最终成为权力与欲望的奴隶。

赫杰的悲剧在于,他始终认为自己在“救赎”世界,却不知自己早已陷入欲望的陷阱。他渴望通过实验构建一个“洁净世界”,本质上是渴望通过掌控他人与世界,证明自身的价值;但这种对权力与欲望的无限追求,让他逐渐丧失了对生命的敬畏、对他人的同情,最终成为一个异化的怪物。他反复回到1998年,试图重新操控陈彦,这种偏执的行为正是权力异化与欲望膨胀的体现——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实验失败,无法容忍他人脱离自己的掌控,最终被欲望吞噬。

小说通过赫杰的经历,揭示了权力与欲望的辩证关系:权力本身并非罪恶,但当权力被欲望所驱动,无视道德与伦理的约束,就会异化为伤害他人与自身的工具;而欲望本身也并非洪水猛兽,但当欲望失去节制,就会让人陷入无尽的循环,最终走向毁灭。这种反思不仅适用于个体,也适用于人类群体。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中,不断追求更强大的权力与更丰富的物质欲望,这本身无可厚非;但如果这种追求无视生态平衡、生命伦理与社会正义,就会如同赫杰一样,陷入异化的陷阱,引发各种社会问题与生态灾难。小说通过科幻的形式,将这种反思具象化,让读者感受到权力异化与欲望陷阱的危险性,从而引发对自身行为与社会发展的深刻思考。

(三)对认知局限与存在真相的探寻

《裂缝十五年》通过“蜻蜓复眼”与平行世界的设定,探讨了人类认知的局限性与存在真相的多元性。小说中,现实世界与里世界相互交织,真假难辨,每个平行世界都有其自身的逻辑与真相,这暗示着存在的真相并非唯一,而是多元的;人类的认知能力是有限的,我们永远无法看到世界的全貌,只能通过碎片化的经验与记忆,构建起对世界的认知。

陈彦的觉醒过程,就是对认知局限的突破过程。他最初被赫杰清洗记忆,只能被动接受现实与幻象的交织;但随着药物抗体的产生,他开始回忆起过往的片段,逐渐拼凑出真相,最终摆脱了赫杰的操控,接受了多元世界的存在。这个过程暗示着,人类要突破认知局限,就需要保持对真相的渴望与对权威的质疑,不被单一的认知模式所束缚,勇于探索多元的存在真相。

小说对存在真相的探寻,并非停留在认知层面,而是延伸到生命意义的层面。陈彦最终的失踪,并非悲剧,而是一种对多元存在的接纳——他不再执着于“回到现实世界”,而是选择在三万个平行世界中,寻找属于自己的生命意义。这种选择暗示着,生命的意义并非唯一,而是多元的;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自己的方式,定义自己的存在,追求自己的价值。这种对存在真相的探寻,让小说超越了单纯的科幻叙事,上升到哲学的高度,引发读者对自身存在意义的深刻思考。

(四)对创伤记忆与救赎之路的思考

小说以“十五年”为时间跨度,围绕童年创伤展开叙事,探讨了创伤记忆对个体与群体的影响,以及救赎之路的可能性。陈彦、小雪、冯子乔等人物,都深受童年创伤的困扰——公交车爆炸案、电梯失踪案、被端上餐桌的经历,这些创伤如同阴影,影响着他们的人生选择与行为模式。

创伤记忆的本质,是对痛苦经历的无法释怀,是对自我认同的困惑与扭曲。陈彦最初重返老公寓,是为了寻找真相、摆脱愧疚;小雪最初性格柔弱,是因为童年被伤害的经历;冯子乔的犹豫与挣扎,是因为对电梯失踪案的愧疚。这些人物的行为,都受到创伤记忆的驱动,陷入了痛苦的循环。而赫杰的实验,更是利用了这种创伤记忆,将其作为操控他人的工具,让创伤不断被重复、被强化。赫杰利用陈彦的创伤,将其变为实验工具,加剧了创伤的破坏性。

但小说并未陷入对创伤的悲观叙事,而是通过尚关洁的相助、小雪的成长、陈彦的觉醒,探讨了救赎之路的可能性。这种救赎并非来自外部的拯救,而是来自内心的觉醒与行动的勇气:尚关洁凭借良知,默默帮助陈彦;小雪摆脱恐惧,变得坚强,引导他人;陈彦突破记忆的束缚,拒绝异化,追求自由。这些人物的行为表明,创伤记忆并非不可摆脱,救赎之路就在脚下——只要保持良知与勇气,勇于面对创伤、反抗异化,就能打破痛苦的循环,追求有意义的人生。尚关洁通过录音带默默帮助陈彦,这种无声的支持成为陈彦觉醒的重要动力;小雪从最初的柔弱变得坚强,并在里世界中以“雪”的身份引导他人,完成了自我救赎;陈彦最终拒绝加入赫杰的实验,摆脱了创伤与操控,实现了精神上的自由。

这种对创伤记忆与救赎之路的思考,让小说具有了强烈的现实意义。在现实世界中,每个人都可能经历创伤,每个群体都可能面临困境;但只要我们保持对正义与良知的坚守,彼此扶持、勇于反抗,就能摆脱创伤的束缚,走向救赎与重生。

五、结语

总之,黎珮琳的长篇小说《裂缝十五年》是一部极具思想深度与文学价值的科幻小说。它以“乌鸦复仇”为主线,以“蜻蜓复眼”为核心隐喻,通过精妙的叙事艺术、立体的人物塑造、丰富的隐喻体系,构建了一个奇幻而深刻的时空迷宫。小说不仅讲述了一场跨越十五年的复仇与反抗,更在科幻外壳下,对人类中心主义、权力异化、认知局限、创伤记忆等深层问题进行了哲学叩问。

在叙事上,小说通过视角转换与场景建构,构建了多层次的叙事张力,让读者在真假难辨的时空迷宫中,感受叙事的魅力;在人物塑造上,小说摆脱了扁平化的善恶对立,塑造了赫杰、陈彦等复杂的矛盾体,让读者在人物的命运轨迹中,看到人类的异化与觉醒;在隐喻体系上,小说构建了以乌鸦与蜻蜓为核心的符号网络,让主题更加深刻、丰富;在主题意蕴上,小说对人类中心主义、权力异化、认知局限与创伤救赎的思考,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与哲学深度。

这部小说并未止步于科幻奇观的堆砌,而是将科幻元素与文学叙事、哲学思考有机融合,让读者在奇幻的故事图景中,叩问生命的价值、审视人类的命运、探寻世界的真相。它不仅是一部兼具想象力与思想深度的优秀科幻作品,更是一部承载普遍精神意蕴的文学力作,能够引发读者的深度共鸣与持续思考。在人类正面临生态危机加剧、认知边界拓展与价值体系重构的当下,这部作品更以其独特的叙事张力提醒我们:唯有敬畏生命、坚守良知、突破认知局限,方能抵御异化风险、规避自我毁灭的结局,迈向更美好、更具可能性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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