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展内容的形式，挖掘形式的内容——谈京剧艺术的海外传播

更新时间：2025-12-25 23:50  浏览量：1

乙巳蛇年，一个铭记着温暖与嘱托的年份。1月9日，在国家京剧院建院70周年之际，我们收到了习近平总书记给剧院青年艺术工作者的回信，充分肯定剧院“为中华戏曲百花园增添了绚丽色彩”，殷切嘱托“传承前辈名家优良传统，践行艺术为民，坚持崇德尚艺、守正创新，让京剧艺术持续焕发时代光彩”。这不仅是对国家京剧院的深切勉励，更是在新时代的征程上为全国文艺工作者更好肩负文化使命、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新发展，指明了前进方向、提供了根本遵循。

全国政协京昆室副主任、国家京剧院院长、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王勇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打造京剧传播的国际品牌

京剧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瑰宝，是服务国家外交大局、促进民心相通的“文化使者”，以其独特的艺术语言，在重大外交时刻传递深情厚谊，促进理解交流。2019年以来，国家京剧院1844人次、45批次，赴意大利、葡萄牙、瑞士、英国、德国、白俄罗斯、亚美尼亚、巴西等25个国家和地区开展演出、交流活动176场。回望七秩征程，我们愈发深切地感到，京剧艺术的国际传播是基于文化自信的深度对话，是承载时代使命的文明交流。2024年4月，京剧亮相“中朝友好年”开幕式，为中朝传统友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同年11月，中巴建交50周年及G20峰会召开之际，剧院艺术家远赴巴西开展巡演。此行不仅续写了长达70年的艺术情缘，更在炽热的舞台上铭刻下中巴两国跨越山海、历久弥坚的友好情谊。

京剧的海外传播不是“墙内开花墙外香”的“露脸”之行，而是深耕细作将国粹从“文化名片”淬炼为扎根国际主流市场的“艺术品牌”。2015至2019年，国家京剧院连续五年赴英国主流剧场演出，BBC直播报道，获《卫报》《金融时报》等媒体热议，深入大英图书馆、牛津学府开展艺术讲座。2016、2018年，两度赴墨西哥巡演，在国家艺术馆演出《白蛇传》，于蒙特雷艺术节上演《大闹天宫》，东方华彩与拉美风情交相辉映。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拓展京剧传播的国际语汇

京剧传播贵在“法古不泥古”，以东方写意美学为魂，借世界经典之帆破浪，探索“中国语汇讲述世界故事”的新表达。汇聚中、意、德艺术家的《浮士德》以“唱念做打”重新演绎歌德诗篇，在国际上演出超百场；中意合作的《杜兰朵公主》以京剧解构西方想象，在意大利6个城市巡演21场，服饰技艺惊艳观众；《尼伯龙根指环》首创中德演员同台、双语并吟，作为北京和柏林建立友城关系25周年活动的闭幕演出节目，在柏林连续公演3天。以京剧形式演绎世界经典，打破外国观众对中国京剧的陌生感和距离感，同时将京剧蕴含的中华传统文化润物无声地传递开来，拓宽了京剧在海外传播中的受众圈层，潜移默化地传递了京剧神韵与中华文化价值观。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创新京剧传播的时空维度

2025年9月至11月，国家京剧院依托我国首艘国产大型邮轮“爱达·魔都号”，以大海为舞台，以星辰为灯光，倾力打造“国粹京剧·扬帆出海”主题航季，文旅融合之旅扬帆启航。剧院在邮轮的千人舞台演绎《卖水》《三岔口》《霸王别姬》《挡马》《闹天宫》《贵妃醉酒》等经典折子戏，集中展现传统剧目精华，引领观众体悟京剧艺术的独特魅力。甲板之上，京剧快闪别具一格。《战马超》的武打场面与《昭君出塞》的精彩选段吸引游人纷纷驻足欣赏。京剧艺术讲座将京剧美学系统植入航程。从“仁义忠孝”的文化内核，到“唱念做打”的功法精髓；从梅尚程荀的流派纷呈，到一勾一抹的脸谱奥妙，通过“讲演互动”的沉浸式课堂，数千中外宾客得以一窥京剧艺术的风采。《人民日报》、央视新闻、中国日报等多家媒体围绕“国粹京剧·扬帆出海”主题航季活动进行报道，强调了其作为文化传播与文旅融合的重要载体所展现出的深远意义。“国粹出海”不仅是剧场舞台的物理延伸，更是中华文化传播维度新的空间拓展。国产巨轮载着国粹京韵远航，成为“中国制造”与“中华文化”双璧生辉的国家形象载体。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给演艺行业带来巨大冲击，现实中的剧场暂时闭幕了，云端剧场却拉开了大幕。2021年起，国家京剧院联合中国移动咪咕公司，连续3年春节期间以“过大年、云大戏”为主题，采用5G+4K+VR演播的全新模式，推出经典大戏《龙凤呈祥》海内外演播。同时，为降低观演门槛，增强互动性和趣味性，加入了云导赏、云解说、云包厢等环节，配以中英文字幕，践行“演出演播并举、线上线下融合”。

剧院分别在海外社交媒体平台优兔、脸书、照片墙、TikTok等开设Nihao Peking Opera账号。结合中国传统节日相继推出一系列直播节目。推出首个京剧迷你真人秀节目《京剧练习生》，真实记录外籍友人李龙与京剧艺术发生的文化碰撞。李龙在国家京剧院寻师学艺，学习京剧《三岔口》中武生角色任堂惠，通过身段、步法等基本功的学习，加深了对京剧角色与中国历史文化的理解，并最终公演《三岔口》选段。节目因体验感好、代入感强，极具传播力和感染力，受到海外主流社会的接受和喜爱。以京剧特色的“开箱”为切入点，剧院与CGTN共同打造《玩儿转京剧》系列节目；以约旦女孩米娜为讲述者，制作微纪录片《米娜的观察日记》；推出“大练功”“有戏”等主题移动直播、慢直播，由中英文双语主持，带领网友走进京剧演员的日常排练，走进古典唯美的中国京剧背后。世界各地的网友纷纷留言，赞叹“简直不可思议！”有的网友表示“真希望我能到中国，看京剧，坐高铁。”

发言现场

京剧艺术是一座美丽的桥梁，载着我们的故事绽放世界舞台，也引领着我们去拥抱世界故事，汇通人们对于美的理想追求，无论国度、无论语言。加强京剧艺术海外传播，应从四个方面展开。

一是，形式也是内容。内容与形式是人们认识把握世界的重要范畴。“内容的形式”和“形式的内容”辩证统一，互为依存、相互转化。黑格尔认为：“内容会外显为形式，形式又必须是具有内容的形式，二者共同构成艺术作品。”京剧《浮士德》《杜兰朵公主》《尼伯龙根的指环》是国家京剧院与国外艺术机构共同创作演出的作品。用京剧艺术演绎世界经典作品，讲述人类共情故事，能有效消解文化隔阂，增进理解与认同。当经过中外文化不断碰撞的作品呈现在舞台上，不同国家、不同种族、不同文化的观众走进剧场观看自己熟悉的故事，尽管故事的表达并非习以为常的形式和样式，但并不妨碍或影响人们的观演，反而可能引起人们更大的兴趣。形式也是内容，在这种多元的审美活动中，不同文化的交流交融便在潜移默化中得以实现。京剧《浮士德》在摩德纳演出时，一位名叫艾诺亚的观众兴奋地说：“来看这个剧是因为我非常喜欢《浮士德》这本书，没想到中国的京剧可以把这个故事表现得如此有意思！”由此可见，观众喜欢《浮士德》这个故事，所以走进剧场观看京剧《浮士德》的演出，在观演过程中也因此喜欢上了中国京剧，进而喜欢上了中国文化。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国家京剧院还将创作京剧版的《飘》《汤姆叔叔的小屋》等世界经典故事，以其焕发的艺术魅力拓展更广阔的传播空间，加深世界对中国文化的了解，增进中国与世界文明的交流互鉴。用京剧讲述世界故事，无关“洋为中用”，而是以一份深沉的、持久的文化自信拥抱世界、讲述中国。

二是，科技赋能创造广阔空间。数字技术的迅猛发展为京剧艺术的全球传播插上了“云翅膀”，开辟了“云蓝海”。依托先进数字技术打造的“云观戏”模式，不仅成功破局，更吸引了海内外观众在线共享国粹魅力。社交媒体平台的矩阵化运营，《京剧练习生》融合真人秀、微纪录片的创新节目形态，打破了时空藩篱，构建了全天候沉浸式的“云端京剧舞台”和“数字文化社区”，让京剧艺术以更年轻、更鲜活、更易接近的方式融入海外网友的日常生活。国家京剧院将加速推进科技与传统艺术的深度融合，探索元宇宙剧场、沉浸式交互体验等前沿技术应用，构建更丰富多元的数字文化消费场景，让京剧艺术在虚拟与现实交织的空间中绽放异彩，持续拓展国际传播的广度和深度。

三是，在家门口讲好中国故事。随着中国免签政策的开放，2024年入境游客13190万人次，增长60.8%，越来越多的外国人踏上中国这片古老而充满活力的土地。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代表，京剧的传播方式也迎来深刻变革。我们不必远渡重洋，在家门口也可以讲好中国故事，向世界传播中华文化的魅力。2024年9月至2025年6月，历时9个月，国家京剧院面向自行购票进入剧场的外国观众开展调研。梅兰芳大剧院、人民剧场共接待来自俄罗斯、秘鲁、德国、意大利、泰国、卢森堡、希腊、韩国、捷克、斯洛伐克等国家和地区的观众386人次。受访者中，大多数观众对京剧传奇的故事、夸张富有色彩的脸谱、精彩的武打场面和华丽的服饰兴趣浓厚。

调研发现，很多外国观众在欣赏京剧演出时存在困难，主要是文言或半文言的念白和唱词、历史背景，给外国观众理解京剧带来挑战。来自希腊的留学生宋伊菲（Ifigeneia Spanidou）说：“我已经学习中文9年，但还是要经常看字幕，而且字幕里的一些语句还是不理解。”针对外国观众观看演出的难点和痛点，国家京剧院逐步对重点演出、经典剧目的节目册、唱词进行英译，目前已译制21部剧目的双语字幕，未来还要对更多的剧目进行英译，不仅有英语，还有法语、俄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让更多的外国观众走进中国的剧场，看明白、看高兴。

四是，以市场思维深耕品牌。国家京剧院连续5年赴英国演出，30年深耕中国台湾市场。这些经验表明，品牌化运营比碎片化演出更有效。文化品牌的塑造非一日之功，需要以市场为导向，进行长期、系统、精准地培育。京剧的国际传播应像培育参天大树一样，在目标市场精耕细作。应建立重点扶持计划，通过巡演、讲座、工作坊等组合拳形式深耕市场，加强海外观众数据收集与分析，精准定位需求，实现从“走出去”到“融进去”。

行文至此，不禁想起梅兰芳先生的一句话：“中国戏剧乃为东亚历史上人类之实迹蜕化而来之特种美术也。”它拥有完整独立的表达体系，讲述民族历史，彰显民族神韵，同时其表现“人类之实迹”的普遍意义，使其能超越东西方障碍，描绘人类共同的情感和困惑。戏剧是沟通人心的桥梁，是赋形心灵的媒介，其能量源自对人类共同情感与理想的不懈追寻。站在新的历史起点，国家京剧院将铭记习近平总书记的殷切嘱托，继续探索让京剧艺术这座沟通心灵的桥梁更加壮美、更加宽广的多元路径。这门深植于民族土壤的艺术，必将因其对真善美的普遍表达，在人类文明、世界文化的星空中恒久闪耀，绽放其独特而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