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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鸥迅:帝王意志是实现艺术标准与政治目标的统一

更新时间:2025-12-29 19:24  浏览量:3

以书致治:乾隆御制法帖与文化治理

文/姜鸥迅

引言

“纸帛如年代久远难以保存,遂有将古人纸帛书迹摹刻于木、石,以便拓印流传,故又称之法帖。”[1]清代前期刻帖之风兴盛,据《国朝宫史》及其续编记载,清代御制法帖有百种之多,种类丰富,涵盖历代丛帖、帝王御笔、宴饮联句及单篇书作等,其中又以乾隆时期刻帖最多。乾隆精研书画,颇有造诣,其在位期间,御制刻帖规模之大、镌刻之精,为历代官方刻帖之最。书法作为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自唐代以来便与政治、科举相互钩稽,乾隆御制法帖也不例外。通过刻帖这一活动,既能够满足帝王艺文雅趣,更可借此将“正统”书学理念推广至臣民,规范科考书体,引导士林书风,实现文化引领与皇权巩固的政治目的。

一、乾隆御制法帖的编纂:垂范艺林

书法具有强烈的文化象征意味,自古以来便被统治者所重视。有清一代,因袭前制,书法研习为皇子必修课程,皇帝本人于书法、绘画等艺术层面亦造诣颇深,尤以乾隆为最。清代统治者以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对文化领域的关注远超前代,且尤重书道:既承明制设书法为皇子日课,更培育出乾隆等艺文造诣精深的帝王群体。

康、乾诸帝通过稽古右文、精研艺事构建文化正统,以消弭族群隔阂、强化统治。清初书坛发展承袭晚明帖学余绪,乾、嘉之后逐渐向碑学转变。刻帖风潮不仅流行于民间,宫廷亦十分兴盛:“清代帝王刻帖不仅远接宋君,得以恢复,而且刻帖频繁,在品种、卷帙、规模上远超宋代。”[2]顺治肇启“崇儒重道”的文化政策,开清代右文之治:“朕惟帝王敷治,文教是先。臣子致君,经术为本。自明季扰乱,日寻干戈,学问之道,阙焉未讲。今天下渐定,朕将兴文教、崇经术,以开太平。”[3]

▲“钩本”《钦定重刻淳化阁帖》(部分)

故宫博物院藏

顺治通过阅读、学习与注释经典等手段,塑造官方学术权威,同时留心文艺,时洒宸翰,尝临写诗词、描摹法帖,多有御笔之作,更以书道驭政,将书法优劣纳入官员选任标准之中:

向令内阁中书摹写法帖,用心习学,为时已久。今览其所写字样,吴养浩、宫昌宗、戴时选,书法稍有可观。其杨鹏举、沈鉁生、程璋、王毓英、牛彝、张道祥、鲁超、戈瑶八员,书法生疏,着各罚俸一年。白绍易、曹之骥,字画潦草,不合体式,殊为怠玩,着革职,永不叙用。[4]

康熙独尊董其昌,或临摹,或仿写,多有御书、御刻之作,而朝野官员、文人举子亦纷纷效法:“国初,圣祖喜董书,一时文臣皆从之。”[5]康熙以为“董其昌书法,天姿迥异,其高秀圆润之致,流行于楮墨间,非诸家所能及也”[6],对其大加提倡。董书“以地道的松散的士大夫格调,提出了一个无为的古淡标准,以迎合明代后期士大夫阶层的典型心态”[7],其古淡淳雅之风,暗合康熙的文治诉求,遂成庙堂主流,引得词臣竞相效仿,彰显书法作为意识形态载体的特殊功能。

康熙二十九年(1690),沈荃奉敕刻《钦定懋勤殿法帖》,该帖以《淳化阁帖》为基,辑录清宫秘藏,首开清代官刻丛帖先河:“前列历代帝王书,恭镌世祖章皇帝、圣祖仁皇帝御书训谕及御制各体诗文,圣祖仁皇帝御临诸家名迹,附见原帖,末附本朝诸臣经进书迹,凡二十六卷。”[8]康熙明诏“广其流传,为艺林共宝”[9],强调了刻帖的实用意义,确立了以御刻丛帖规范书坛的政教范式。此后康熙三十三年(1694)又有康熙《御书渊鉴斋法帖》十卷,为御书、御临之作:“临摹历代法书,而赵、董为多,后有米汉雯、宋骏业请摹刻御书奏折二通。”[10]

康熙御制法帖中,尤其以《钦定懋勤殿法帖》最能体现其书学观念:“学书之道,亦非仅操觚染翰之为,其通于学问性情,有如是哉。”[11]康熙以书法学习为通学问、养性情之渠道,而非仅作风雅赏玩之用。然此帖藏于内廷,鲜有传拓,康熙规范书艺的目标则以“以书取士”的标准向文人举子进行传递,使其逐渐向清帝所倡导的“馆阁体”书写靠拢。

▲“清拓本”《兰亭八柱帖》(部分)

故宫博物院藏

雍正承继书道政教传统,于书法颇有心得,“凡晋、唐、宋、元诸名家迹,罔不心摹手追,实集古今书法之大成”[12],其风格“书法遒雄,妙兼众体”[13],早期受到康熙影响,沿袭董氏古淡之风,后期渐显放达意趣。雍正在位期间未刊行丛帖,但多有单帖。如雍正二年(1724)之《御刻朋党论帖》、雍正四年(1726)之《御书十思疏帖》等,皆具有政教载体之用。至乾隆元年(1736),乾隆将雍正之书法作品敕纂为《朗吟阁法帖》与《四宜堂法帖》,并将之摹勒上石,实为对康、雍书统的视觉承续:

曰《朗吟阁法帖》者,潜邸所书,凡十有六卷,曰《四宜堂法帖》者,御极以后所书,凡八卷,通二十四卷。砻石选工,命庄亲王、和亲王董其事,双钩入石,毫发逼真,摹勒既成,恭识卷末,以昭圣神立极,垂范墨池,琬琰图球,永珍世宝云。[14]

康、雍在位期间,御制法帖与书法作品虽拓本流传有限、刻石藏于深宫,然其书学理念深刻影响了清初的艺文生态。康、雍将书法视为修身养性、通晓学问的“要旨”:“自古帝王临政之暇,往往留意翰墨,其间名臣喆士,多工书法……以临池之学,精而论之,足以通心性之渊微,见学问之要旨,则书法顾可轻言哉!”[15]他们通过制定书写规范,使艺术创作向帝王审美靠拢,强化了书法的实用性功能。至乾隆即位,利用书法进行文化统御的策略更为明显,书法遂由个人修养升格为“稽古右文”的政教工程,完成从艺术实践到意识形态载体的功能嬗变。

深厚的文艺素养是皇帝创作、欣赏的基础,内府的书画收藏为御制法帖的编纂提供了丰富资源。乾隆笃好风雅,广纳天下法书名迹,于书画收藏鉴赏颇有心得:“乾隆以帝王之尊、四海之富,鉴赏书画最精。”[16]按《国朝宫史》及《国朝宫史续编》,乾隆在位期间御刻法帖逾二十种,内容丰富、形式多样。乾隆御制法帖可分为御书、御临、御制三类:御书法帖,即由乾隆自己创作、亲自书写的书法作品;临法帖,即乾隆亲自临摹他人之作;御制法帖,即乾隆敕修,由词臣辑纂历代名迹,编辑成帙。

乾隆御书、御临的书法作品,通常是满足爱好、休闲游艺之作。例如《御书敬胜斋法帖》,为乾隆个人书法作品集,共40卷,乾隆二十六年(1761)、由蒋溥等人编次勒石:“自一卷至十二卷,皆御制诗文;十三卷以下,御书、御临各种法帖,大小行楷不一,诸臣谨跋皆附刻于御书各种之下。”[17]每卷再按诗、赋等文体进行分类。

乾隆敕修的御制法帖影响最为深远,承载了乾隆“以书致治”的文治意图。乾隆十二年(1747),大学士梁诗正、汪由敦、蒋溥等奉敕“以内府藏魏以下名人墨迹,择其尤者,钩摹上石”[18],于乾隆十五年(1750)年刻成,名曰《御刻三希堂法帖》,共32卷,刻石500块,所收录历代书法名家134人、计349件书迹,为官刻丛帖之最,按“溯书脉、彰正统”原则编排,构建起“帝王题跋—名臣墨迹—书史脉络”的政教图谱:

卷首恭刻谕旨,前二卷起锺繇至王珣书,三卷起梁武帝至颜真卿书,四卷孙虔礼书,五卷怀素至杨凝式书,六卷、七卷起宋太宗至孝宗书,八卷至十七卷皆宋人书,十八卷至二十二卷赵孟书,末附管道昇书,二十三卷至二十八卷元明人书;二十九卷至三十二卷董其昌书;帖中御书题跋分列各卷者,共四十一则;末刻梁诗正等恭跋及总理排类诸臣衔名。[19]

书法虽为游艺,但在帝王眼中亦可以成为文治的工具。《御刻三希堂法帖》影响深远,堪称清代书学政教工程典范:乾隆编刻法帖实现了书迹“琬琰永存”的典藏功能,同时通过颁赏、传拓等方式,将书法从艺文实践升华为“昭书学之渊源,以示临池之模范”[20]的意识形态载体,最终完成帝王审美体系对士林书风的全面规训。

乾隆十九年(1754),乾隆敕命汪由敦、蒋溥等人将《石渠宝笈》辑录唐褚遂良以下16人所作法帖37种编次成帙,题曰《御刻墨妙轩法帖》,亦称《续三希堂法帖》:“古泽发于行间,新香流于字里,不独使前人遗墨,矩度长昭,亦以畀后学临池,津梁可逮,以是为《三希》之续。”[21]《御刻墨妙轩法帖》补《三希堂》之未备,存续前代书学法度,规范后学书艺津梁,使御刻法帖体系向典藏续编拓展,完善了书史链条的建构。

▲“清拓本”《三希堂法帖》(部分)

故宫博物院藏

乾隆在位期间,还重刻、重校了部分前代名帖。乾隆三十四年(1769),大学士于敏中等人奉敕考校《淳化阁帖》,乾隆三十七年(1772)勒石,即《御定重刻淳化阁帖》,分为10卷。《御定重刻淳化阁帖》按《御刻三希堂法帖》体例进行编目,与以往官刻法帖在分类上有一定区别:以往官方刻帖皆按照《淳化阁帖》例,以帝王、名臣、诸家法帖、“二王”法帖编次排目,但乾隆以为这种方法“第王著昧于辨别,其所排类标题,舛陋滋甚,不当听其沿讹,以误后学”[22],其编次、标目失于精当,因此将原帖按年代先后重加编排,帝王帖则依旧列于首,并随文增补注释,在卷末附以释文考异及御制题跋。乾隆御制法帖在分类编次上显然更为清晰。此举以官方力量将刻帖升格为系统化的学术工程,展现了帝王对书史话语权的重构。

乾隆四十四年(1779),乾隆命词臣编刻《御刻兰亭八柱帖》,并于次年摹勒上石,分为8册,首刻乾隆题八柱册并序,每册首题隶书帖名及次第,第一至第三册为将内府所藏唐虞世南、褚遂良、冯承素勾摹的王羲之《兰亭序》墨迹,第四册为柳公权《兰亭诗》,第五册为《戏鸿堂帖》刻柳公权《兰亭诗》原本,第六册为于敏中补《戏鸿堂帖》刻柳公权《兰亭诗》阙文,第七册为董其昌仿柳公权《兰亭诗》,末册为乾隆临董其昌仿柳公权《兰亭诗》。《御刻兰亭八柱帖》将乾隆个人临帖与历代经典并置,既标举王羲之的书圣地位,更完成自我在书统谱系中的“今圣”定位。

乾隆朝的一系列御刻法帖工程,是乾隆“稽古右文”治术的重要实践:从《三希堂》《墨妙轩》的典藏续编,到《淳化阁帖》的体例革新,再至《兰亭帖》的书统建构,层层递进构建起书道政教体系。

▲“清拓本”《墨妙轩法帖》(部分)

故宫博物院藏

这种将个人审美、学术考辨与统治理念熔铸于书法艺术的文化策略,最终实现了清廷官方对书史叙述与艺术评判的垄断。

二、乾隆御制法帖的选帖标准:崇古尚雅,端庄流丽

乾隆御制法帖的选帖标准呈现出“崇古尚雅”的核心取向:继承康、雍“端庄流丽”书风遗绪,更以“法古证道”为旨构建书学体系。

这种取向在御临法帖中尤为显著。乾隆早年即确立了“尊魏晋、溯本源”的临摹范式:“《快雪》《中秋》《伯远》三帖,并希世之珍,因颜三希堂以贮之,合临不下数十本。”[23]《御书敬胜斋法帖》专录皇帝宸翰,第二十一卷迄第四十卷为乾隆御笔临摹之帖,所临20位书家163帖中,临王羲之帖52种、苏轼帖16种、董其昌15种、米芾14种、颜真卿8种、赵孟7种,另有临《淳化阁帖》24种,形成“综百氏而集其成,追‘二王’而得其粹”[24]的临习特点。乾隆的临习范围广泛,在吸收前人成果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并通过选择性临摹建构“书道正统”。他重视魏晋大家的“古质”之韵,在临习锺繇《力命帖》时题诗曰:“颜筋柳骨休云云,世将家鸡薄右军。而我更多会心处,事不师古匪攸闻。”[25]体现了“取法乎上”的艺文准则。

在临习魏晋法帖之外,乾隆临摹了许多颜真卿、赵孟等人的作品。颜氏用笔着重筋骨,其书平直端正,具有自然雄媚、浑厚有力的笔法特征,颇受乾隆推崇:“岂不谓趯笔,则点画皆有筋骨,字体自然雄媚之谓乎?”[26]乾隆推崇颜氏,更因颜氏深契其“书以人重”的价值判断,其在御跋颜真卿《裴将军帖》中云:“鲁公忠义之气皎如日月,故其书波立云垂,雄姿英发。兹《裴将军帖》于颜真迹中尤为炫耀彪炳,几暇披览,始知宋四家各得其一端已足称豪后世,况全体包举如此者。每值临池,不禁神往。”[27]这种“人品即书品”的评判体系,使颜体超越单纯技法层面,升华为“道艺合一”的典范。这也说明乾隆的书法临摹活动非止于形似,实为通过笔墨重构兼具道德与审美的皇家书学范式。

近人马宗霍评价乾隆时期书法风尚云:“其时承平日久,书风亦转趋丰圆,董之纤弱,渐不厌人之望。于是香光告退,子昂代起,赵书又大为世贵。”[28]这一评价大致勾勒出了乾隆时期的书风转变。赵书之兴是盛世美学与政治诉求的共振之果:较之董书纤弱秀逸,赵书端正雄厚的风格更契合“十全武功”的时代气象;同时,赵孟本宋之汉人,转而仕元,这种身份特征暗合清廷“统合华夷”的政教需求。

可见乾隆推重赵书非止艺文偏好,更蕴含深层的政治逻辑。观赵书风格,上承魏晋,接续锺、王,极富古意:“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亦须工,盖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右军字势,古法一变,其雄秀之气出于天然,故古今以为师法。”[29]此观点十分符合乾隆崇尚古雅的书学观念。在乾隆的推动下,赵体书法成为勾连艺术审美与帝国治理的特殊纽带,为抽象的“正统性”赋予了具体的视觉形象。

《御刻三希堂法帖》亦可体现乾隆的书法审美。《御刻三希堂法帖》收录魏晋时期16帖、隋唐至五代16帖、宋代192帖、金元73帖、明代49帖,后附有梁诗正等人跋文。《御刻三希堂法帖》选帖最多的书家为米芾,共有42件墨迹著录其中;赵孟次之,计35件;再次为苏轼27件、黄庭坚20件、董其昌16件、王羲之10件。其选帖反映了内府典藏优势,并暗藏“以宋元为径,溯魏晋源流”的书史权重策略。

在书家品鉴方面,乾隆对宋元诸家实施选择性重塑:米芾书法“以沉着痛快、飘逸超迈的风格著称,其书法常常以用笔的劲健、欹侧的体势为代表”[30],承袭晋人书法之神韵,兼有唐人书迹之厚重,“回旋曲折,气古而韵高”[31]。对于米芾书法,乾隆仅取其端正雄健与追求古雅的风格,而对其纵横恣肆之作不甚欣赏,其书论与人品亦不推崇。《四库全书总目》评价其书论《海岳名言》“放言矜肆”,然而“其心得既深,所言运笔布格之法,实能脱落蹊径,独凑单微,为书家之圭臬,信临池者所宜探索也”[32]。乾隆认为米芾书论荒诞不经,但笔法上自如独到,值得后学临习。

黄庭坚以禅论书,熟习古人之书而又多有创见,认为书法贵在“得妙于心”、有神韵而脱俗。而想具备神韵则需通悉前代圣学:“学书要须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33]乾隆尤喜黄庭坚用笔神韵:“倜傥无安排,潇洒绝尘垢。譬如百尺松,孤高少群偶。信笔一规摹,运腕忘妍丑。所师在神劲,讵论形肖否。”[34]这种“胸有道义”的风格恰与乾隆“书以载道”观形成共鸣。

观上述诸家书法,宋人追求神韵,元人工于笔意,虽风格各异,但均极力推崇魏晋遗风,尤以王羲之为尊,这是对“书家正统”的继承与发展。《御刻三希堂法帖》之名取自乾隆书室“三希堂”“三希”即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王献之《中秋帖》、王珣《伯远帖》,表现出乾隆对王羲之书学正统的认可与传承。乾隆刻意放大赵孟“用笔千古不易”的复古特质与米芾“气古韵高”的法度意识,将多元书风统合于“崇古尚雅”的框架之下,在笔墨挥洒间完成“正统”的书法谱系塑造。

“端庄流丽”也是乾隆书法审美的重要标准。清代之书法虽有“康、雍之世,专仿香光,乾隆之代,竞讲子昂”[35]的转变,然乾隆早年浸淫董书之深,体现了其审美转向的渐进性。乾隆认为董书中的端庄流丽是对颜真卿书法的承袭:“董其昌书端庄杂流丽,盖自颜碑中出。”[36]考董氏生平,其书学源流可以概见:“初学颜鲁公《多宝塔》,稍去而之锺、王,得其皮耳。更二十年学宋人,乃得其解处。”[37]其中临摹古人法帖之作数量繁多,故包世臣论曰:“其书能于姿致中出古淡,为书家中朴学。"[38]可见董书既具备“端庄流丽”的特点,又可纳入“法古出新”的阐释框架,故为乾隆所推崇。

乾隆为词臣敕修的法帖中集中体现了“端庄流丽”的书学取向。乾隆二十二年(1757),乾隆为大学士张照编纂《钦定天瓶斋法帖》,开创了帝王为臣下立帖的先例。该帖由蒋溥等人汇编,“汇集所书御制诗文及临摹旧迹,择其尤者,恭呈钦定,钩摹编次凡十卷,即以其斋标名”[39]。张照于雍正年间获罪下狱,后乾隆特赦其免于死罪,以词臣身份从仕。乾隆论其人曰:“照虽不醇,而资学明敏,书法精工,为海内所共推,瑕瑜不掩,其文采风流不当泯没也。”[40]张照的书法成就可见一斑。张照其人“学问充裕,辞藻清新”[41],在诗文书画上有心得。乾隆评价其“书有米之雄,而无米之略。复有董之整,而无董之弱。羲之后一人,舍照谁能若”[42]。张照书法广采博览、淳雅古正,这种特征正是“端庄流丽”范式的完美具现。阮元《石渠随笔》云:

张文敏照临《争坐位帖》有两卷……内府收藏不下数百种,当以此二卷为甲观。笔力直注,圆健雄浑,如流金出冶,随范铸形,精彩动人,迥非他迹可比。内府亦收藏董文敏《争坐位稿》,以之相较,则后来居上,同观者无异词。不观此不知法华庵真面目也。高本御题云“有一无二”,并系以诗。矮本御题云“端庄流丽”,并系以跋。二卷相较,高本尤为希觏已。[43]

这一评价不仅说明张照书法技艺高超,也体现了乾隆的审美取向。张照书法博涉诸家,学古能化,是乾隆时期馆阁体的代表。乾隆成功将帝王审美意志转化为可量化的艺术法则,使“端庄流丽”从风格描述升华为文化治理的工具。

《钦定时晴斋法帖》是按乾隆之旨、选录汪由敦书作而成的丛帖,刻于乾隆二十三年(1758),延续《钦定天瓶斋法帖》体例。汪由敦为人“老诚端恪,敏慎安详,学问渊深,文辞雅正”[44]。其书学成就虽略逊于张照,然其“雅正”的特点获帝王青眼,汪由敦擅临赵孟书,力追晋唐大家,尤其楷书,圆润雍容、清劲挺拔,符合乾隆的审美喜好。乾隆曾为其赋诗曰:“由敦亦工书,用功过于照。而实不能及,则以天分料。古学实胜之,雅正弗轻掉。”[45]可见“稽古”是汪书备受皇帝重视的重要原因。

乾隆为张照、汪由敦编刻法帖,表面看是优容翰墨的雅事,实际体现帝王的审美规训。词臣主动调适创作取向,将帝王喜好内化为笔墨程式;帝王则通过法帖刊刻,将个性化审美转化为可复制的文艺范式。这种机制使书法书写与艺术评判最终统摄于帝王意志,实现艺术标准与政治目标的统一。

场馆介绍
天桥艺术中心,最大的剧场1600个座位,可以承接大型歌舞晚会、音乐剧等;戏剧剧场有1000个座位,主要承接戏曲、儿童剧等;400个座位的小剧场则以上演话剧为主;此外,还有一个300个座位的多功能厅,可以进行小型演出... ... 更多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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