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林 |田埂之上——在柏村艺术馆读徐天保雕塑作品
更新时间:2025-05-12 11:09 浏览量:2
记录,是对生活的忠实备份与深情回望。
那里的一棵小草,那一挂青翠欲滴的大叶芭蕉,那几声古埙一样悠远的蛙鸣,像一串从池塘跃起的水珠,清脆地落在睡莲层层晕开的花瓣之上。每一声都裹挟着初夏的气息,湿漉漉地钻进耳朵,让心跟着田野的麦浪此起彼伏,在村庄的裙裾里绣出一条清亮亮的河。
回到柏村,就像一叶轻舟,靠近原乡的码头。
沿蜿蜒的小径拾阶而上,风铃在柳梢轻叩,含笑花初绽芳华,这里是离城市喧嚣最远的彼端。
木门半启,留白一段旧事,挂满枇杷的枝头掩映着被温情渲染的艺术馆长廊。
展厅里灯带的色温从植物的间隙漫延舒展,空气中浮动着木屑与泥土的淡淡味道,那是日子沉淀后的文静之感。
视线沿着光的轨迹游移,形形色色的雕塑作品静默地立于其间,它们或以旧书老纸堆叠,勾勒出山川大地的气质;将大漠胡杨与金属相融,延续生命的不朽;以泥土为色,承载土地的厚重;以青苔为衣,披挂岁月的沧桑。
那细腻的纹理,仿若深情的笔触,分布出时间的脉络;那圆润斑驳的质感,恰似往事的余温,萦绕于眉间心头。
艺术馆的东侧,一组熟悉的农具雕塑恬淡的靠在墙角,那是农户家普通的粪桶与粪勺,金属的质地在灯光下分明泛出来一种素朴的光泽。它们静静伫立,仿佛在诉说着土地深处的私语。
粪桶圆润而深沉,像是大地的容器。它曾承载着最质朴的滋养,那些被忽视的、被嫌弃的,却又是土地最渴望的。它从不炫耀,只是默默地蹲在田埂上,等待着庄稼人将它挑起,把生命的底色倾倒进土地。它深知,自己的使命只是孕育,是让那些枯萎的、干涸的,孤单的生命重新焕发生机。
粪勺则更为灵动,像一支田间地头的画笔,一勺一勺地将生命的底色涂抹在土地之上。它的每一次挥动,都是一次深情的耕耘,每一次触碰,都是对土地的温柔抚慰。它虽小,却有着不可替代的力量,让希望在泥土里生根发芽,让生命的循环得以蓬勃延续。
暮色里的柏村,像一座微醺的时光驿站。那一组沉默的农具雕塑,以金属的坚硬,封存着土地最柔软的呼吸。
老槐树投下的斑驳光影,正一寸寸爬上农家豁口犁的锈蚀弧线——那道裂痕,原是某个黎明擦破黎明的伤口,如今盛满昨日的黏土与今日布谷鸟的啼鸣。
镰刀的寒光在涂料外墙上打了个旋,便被黄昏的糖稀黏住了。它收获过的每道麦茬,都长出过新芽;它收获过的新芽,又在梦里长成父辈的白发。刃口的锯齿咬碎过多少个黄昏,如今反被夕阳咬出细小的豁口,像被时光咬啮的断章,藏着生与死纠缠的语法。
石磙横卧在村子中央,肚皮上攀爬着几茎枯藤。它曾压平过多少个春天的褶皱,让泥土松软成母亲手中的面团。此刻它静卧着,听屋檐外的燕雀们用方言复述收成的密码。当灯光渐次黯淡,那些铁锈开始在暗处生长,细密如草籽,蓬勃如火焰,每一粒都是被岁月遗落的琥珀,封存着农耕史诗里最琐碎的标点。
当月光漫过田埂,铁犁忽然颤动了一下。它听见泥土深处的蚯蚓,正在翻动祖辈们埋下的种子。那些被收割的、被遗忘的、被锈蚀的,正在月光的照耀下,重新长出金色的穗芒。
2025年5月12日于龙泉驿东安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