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体之后的创新者：任询如何重塑书法艺术？破体大宗师任询第二话

更新时间：2025-05-28 10:38  浏览量：1

(续上）

吴湖帆对此墨迹评价极高。然而，当下有学者对这一墨迹的真实性提出质疑，他们经详细考证后认为，带有吴湖帆题跋的《古柏行》实则为后人临摹之作，且临摹时间不晚于明初。“自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期起，《古柏行》卷便长期存于日本京都有邻馆，日本学者对其理应有所研究。

值得留意的是，日本平凡社于昭和三十年（1955）八月出版的《书道全集・中国编》一书中，金代任询书法部分选用的《古柏行》配图，虽源自京都有邻馆，却并非吴氏题藏的墨迹本身，而是附装卷后的吴氏朱批拓本。此情况足以表明，至迟在 1955 年，日本书法研究界对该墨迹已形成一定的认识与判断。”

从上述《秋怀诗帖》与《古柏行》碑中不难发现，“破体” 书并非任询一时兴起之作，而是其书法的重要风格标识。相关文献表明，在任询所处时代的书家中，无人具备此种风格，即便纵观金源一代，亦仅有任询一人如此。故而，任询的 “破体” 书堪称金朝中期书法艺术的一座高峰。

可以说，任询的 “破体” 书深受颜鲁公影响。将《颜真卿裴将军诗宋拓孤本》与《任询古柏行》相比较，二者的相似之处显而易见。从错落有致却又大气磅礴的章法布局，到笔力雄健、气势恢宏的整体气势，再到结体的态势以及用笔的习惯，皆有诸多相似点。观任询现存的早期楷书，笔力苍劲古拙且气势雄强，显然深得颜书精髓。

其所书 “《吕氏墓表》，共计八百六十四字，诸多字体源于颜真卿，然其刚健风格中又不乏柳公权的余韵。书艺精湛，笔墨娴熟，气韵流畅贯通，骨力刚劲有力，字体在雍容沉雄之中亦不失灵秀之趣。” 其 “破体” 书对颜书的传承，相较于楷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点，从《古柏行》落款的考究中亦可略见一斑。

《古柏行》碑末仅署 “龙岩”，未明确任询姓氏，长期以来引发诸多误解，不少人一直误以为是颜鲁公所作。“较早著录此书的明代赵用贤《赵定宇书目》、叶盛《叶氏菉竹堂碑目》等，清代的李光暎《观妙斋金石文字考略》、陆増祥《八琼室金石补正》、李佐贤《石泉书屋金石题跋》等，均有提及，但都未指明为任询所书。赵用贤误将其视为‘宋拓’，叶盛也误列为‘宋碑’。”

孙星衍在《寰宇访碑录》中虽将其列入金代，却也称 “龙岩行草书”。清初书画名鉴赏家吴其贞，在撰写《书画记》时，于 “题任询退之诗十一首帖” 后写道：“陕地有石刻《古柏行》，后面题识龙岩书，古今名流，皆认为颜鲁公之书，余今见此，始知为任君谟书也。” 吴湖帆曾获《古柏行》墨迹并题藏，在其《吴氏书画记》中提到：“《古柏行》为宋时人书，其笔法脱胎于颜平原，往往误认作鲁公书，署款明明有‘龙岩’二字也。”

启功先生也曾谈及：“任君谟有石刻杜诗《古柏行》，久为世人误目为颜鲁公笔。” 上述诸多论述，充分印证了任询书法与颜真卿书法的相似程度，彰显出颜氏书法对任询书风形成的关键影响。

任询的 “破体” 书，其渊源绝非仅囿于颜书，实则博采众长，广泛汲取诸多前贤之精华，于其作品中，可清晰辨析出众多前代大家的影子。历代文集对其书法的评述，便是有力佐证。

叶昌炽于《语石》中，如此评骘任询所书的《大天宫寺碑记》：“突兀奇伟，壁立千仞，亦颇似柳诚悬…… 金源一代琳琅，拔其尤矣。” 马宗霍在《书林藻鉴》里引《墨池渊海》之评：“南麓字流丽遒劲，不让二王。” 而明人周天球在跋《秋怀诗帖》时亦言：他 “本宗怀素” 。虽历代书家观点各异，因视角不同而多有抵牾之处，但从中不难窥见任询取法的多元性。

从任询较为宽泛的取法路径中，不难洞察其明晰的师承脉络。在金朝书坛普遍师法北宋的大背景下，他却能跨越宋代，溯源至唐代，进而追随魏晋遗风，此等见识与造诣，实属难能可贵。其书法探索为金朝中后期的书法发展，起到了重要的导向作用。明人周天球称任询 “本宗怀素”，此乃真知灼见。就以《任询韩愈秋怀诗卷》而言，任询巧妙地将颜真卿楷书的浑厚凝重与怀素草书的迅疾跌宕熔于一炉。

展卷细览，一股 “忽正忽奇，纵逸变幻，不可方物” 的艺术感染力扑面而来。从任询的草书中，确能领略到与怀素 “狂草” 相类的外在笔法与内在精神。帖中所呈现出的纵横斜直、无往不收的磅礴气势，多源自怀素。相较之下，此时的颜书笔意宛如调味品，偶尔于不经意间显现。清人安岐曾赞《唐怀素自叙帖全卷》：“墨气纸色，精彩动人。其中纵横变化，发于毫端，奥妙绝伦，有不可形容之势。”

观任询《秋怀诗帖》，虽无怀素那般丰富的墨色变化，但其所展现出的宽阔气象与豪迈之势，与怀素颇为相似，任询深厚的功力与高超的艺术造诣由此可见一斑。

任询 “破体” 书的形成，与其 “慷慨多大节” 的性格特质息息相关。任询仕金之时，距金朝建国已然半世纪有余，作为伴随金朝政权成长起来的文人，他已无先辈那种委曲求全的遗民心态。

然而，从他的诗文中，仍能隐约察觉到其对南宋政权及其文化的眷恋之情。他在《济南黄台》三首七绝中吟道：“满目江南烟水秋，济南重到忆南游。便欲移家鱼市侧，轻蓑短棹弄扁舟。” 寥寥数语，便流露出任询对南宋的深切顾盼以及去国怀乡的深沉情感。任询的青年时代在江南度过，诸如《浙江亭观潮》、《苏州宴》等诗作，皆是其南游生活的真实写照。成年后，他方才回归金人统治的北方，无奈之下 “媚仕异族以求仕进”。

虽身处金朝官场，却时常对现实深感不满，发出 “兴衰更换，妍媸淆混，造物大相愚弄” 的喟叹。这般特殊的人生经历，使他深切体会到仕途失意的苦闷，遂将满腔情绪倾注于笔墨与诗文之中。此正彰显其 “多大节” 之处。任询的这种性格，或许对其艺术取向以及 “破体” 书风的形成，产生了直接且深远的影响。

通常而言，金代中前期的书家，大多未能超脱北宋诸流派的束缚。像蔡松年、施宜生等人，对苏轼推崇备至，而王庭筠、吴激等则以米芾为宗。到了任询所处之时，虽与前期书家时代间隔并不久远，但在书法的取径上，却有着天壤之别。他遍学颜真卿、柳公权、苏轼诸家，其书法风格介于 “颜（真卿）、坡（苏轼）之间”，既宗法怀素，又具不逊色于二王的风采，全然背离了当时追随宋代书风的潮流，从而自成一格，进而引领后续千年的书风革新之风。

将任询的书法与那些 “苏、米习气” 浓重的前期书家相较，不难发现，任询的确能够突破常规的束缚，独树一帜。尤其是在全卷贯通的饱满笔力、痛快风格以及精神气势方面，充分展现出他善于将传统书法的卓越成就与自身艺术气质完美融合的特质。在金代中前期书法风格趋于同质化、缺乏个性的氛围中，任询的书法显得尤为突出，宛如一座屹立的高峰，成为金代书法的杰出代表。诚如李东阳在《秋怀诗帖》跋语中所评价的那样：“脱去蹊径，老态横出。” 此语或许才是对任询书法最为恰当的赞誉。

然而，任询书法亦并非十全十美，后人也多有指出其不足之处。元好问曾以 “如老法家断狱，网密文峻，不免严而少恩” 来比喻任询书法，认为其苍拙有余而秀逸不足。曹宝麟也曾评价道，任询书法 “大概劲直而少蕴藉”。这种秀逸特征的缺失，在其楷书作品中表现得更为显著。元人王恽认为，任询的擘窠大字，虽在京师留存最多，但往往呈现出 “体庄而神滞” 的状况。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对于他的 “破体” 书，后人的负面评价则相对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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