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虹:一个人的肖像与一群人的故事
更新时间:2025-08-07 10:43 浏览量:1
人物简介:
严虹,笔名水果,作家、媒体人、艺术出版人及策展人,曾任今日美术馆旗下重要刊物《东方艺术大家》杂志执行出版人,曾担任法国《L'OFFICIEL》杂志中文版人文编辑及知名艺术杂志执行主编。出版有口述史专著《方力钧——100个人口述实录方力钧的艺术历程》(上下册),著有《说吧,我是你的情人》《听说爱情回来过》等小说与散文集。
■口述:严虹策展人
■记录:黄婷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
70余位艺术家,跨越22载光阴,以百余幅风格迥异的肖像作品,共同勾勒出一位女性的生命地图。《时间的针脚——严虹构像之外》展览,于6月20日至8月11日在武汉鹅社书店艺术馆展出。这不仅是一场肖像展,更是一场融合绘画、文学(严虹的著作与诗作)、影像(她主演的实验电影《诗》)的多维度文化实验。
严虹笔名水果,拥有写作者、媒体人、出版人、策展人等多重身份。从2003年起,众多艺术家从不同媒介、视角为严虹创作,这些肖像如同她散落在时光里的分身,拼接起她的前半生。近日,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采访了严虹,听她讲述了展览背后的故事与创作历程。以下是严虹的讲述——
众笔绘像:从个体镜像到时代切片
从2003年到2025年,《时间的针脚——严虹构像之外》展览跨越22年时光,70多位艺术家参与其中,形成一场跨越时空、非连续性的艺术对话。
举办这个展览,是机缘巧合,也是水到渠成。当下,人工智能在生成虚拟图像,技术革新在改变生活方式。在这个多维度、复杂的时代里,我们都在努力寻找自己的位置。我想,或许可以通过一场展览,用艺术的方式,为这个时代留下一些坐标。
这个坐标有三个维度。横向看,70多位参展艺术家的作品,宛如一组社会审美的切片。“50后”艺术家裴庄欣画的《彩虹》、王用家的《写作者》,以及“00后”电影学院在校生彭耀莹的数字绘画《蝴蝶少女》、“10后”中学生陈佳晨用iPad绘制的《女主角》,各自呈现的视觉形象,在展览现场形成鲜明对比。
纵向观之,22年的创作跨度,让这些肖像成了一部动态的艺术编年史。艺术语言的流变清晰可见:从写实走向抽象,从关注外在形态到探索内在精神,从依赖实体媒介到拥抱数字技术。这些作品虽记录了我发型、衣着、神态的变化,但这些表象并非核心。关键在于,不同年代的艺术家在观察我时,也把他们所处时代的审美、观念、情绪,悄悄织进了画里。
立体审视,跨媒介的互文关系拓展了“身份”的维度。展厅内,油画的厚重、水彩的轻盈、素描的锐利、装置的先锋、影像的流动相互交织。当不同媒介的作品放在一起,“我”的形象也变得立体起来:有时是具体的面容,有时是抽象的情绪,有时是历史的倒影,有时是未来的想象。这种多元的呈现,正是对时代困惑的回应:在虚拟与现实交织的世界里,“我是谁”没有简单的答案。
尤为特别的是,展览打破了传统肖像展的“单一凝视”。艺术家们的创作如同70多面镜子,映照出的不仅是我的样子,更是他们各自的生命经验。这些私人化的表达,让展览从“一个人的肖像”升华为“一群人的故事”,记录着个体与时代的共同嬗变。
生长的展览:一场持续进行的对话
展览主题的灵感源自西班牙作家玛丽亚·杜埃尼亚斯的小说《时间的针脚》,书中“我们永远都在历史的背面,在密密麻麻的时间的针脚中,真实而隐形地活着”这句话,精准诠释了展览内涵。它如同一座立体的“记忆宫殿”,借我的肖像为针,穿引一条生命缝合之线,而真正的主角是每个在时代锦缎上刺绣自我印记的观众。我希望通过展览抛出一个哲学命题:在数字身份泛滥的时代,肉体存在如何被证明?当一张脸被多双眼睛凝视,我们究竟在看谁?
“构像之外”是由策展人胡凌远提出的,这一概念不仅探讨我的自我建构,更指向以我为起点展开的视觉再叙述所延伸出的广阔社会与文化意义,以及图像实践之外的目光投射和反思。在她看来,“水果”是发起者、参与者和建构者之一,但并非这场艺术探索的终点。
将展览放在书店艺术馆举办,意在营造多元时空交融的艺术文化氛围,构建跨媒介共生、三位一体的话语场。除展出百余幅风格各异的肖像作品外,我的著作、诗作,以及我主演的实验影像《诗》也同步呈现。视觉、文字、影像相互交织,共同解构单一身份,让展览如同一本书,观者走进书店看展,如翻开书页,画中故事在眼前徐徐展开,实现观看、阅读、思考的立体参与。
武汉首展是我与策展人胡凌远的合作成果,未来我可能亲自策划。这是一场不断生长的展览,始终处于变化之中。展览现场,热情的观众即兴为我创作肖像;还有观众观展后,将完成的肖像寄至书店参展,如郝杰创作的油画《水果梦蝶》就参与了展览特别策划的“对画”活动。更有一位观众两度观展,在王琳的画前久久驻足,并为这幅画带来了一束别致的花。
在书店这一独特空间,作品、创作过程与公众的观展行为都被赋予艺术属性,而展览成为连接私人情感与公共审美的桥梁。
多元身份:在细微处锚定生命的诗意
常有人好奇,我如何从媒体人转型为策展人?如今又成为展览的主角?其实,人生的每一次转身,都藏在过往的伏笔里。
参展作品中,我的第一幅肖像是摄影师曹迁2003年拍摄的《时尚圈》,那是我在法国L’OFFICIEL中文版《时装》杂志担任人文编辑时的工作照。当时我负责“对话”栏目,每期采访作家和艺术家,首位采访对象刘野的艺术经历,深深触动了我,也为我后来的艺术探索埋下了种子。
2015年,我受邀加入北京今日美术馆,负责《东方艺术大家》杂志出版工作,每期聚焦一位艺术家。在出版过程中,我深入钻研艺术语言,同时不断尝试策划展览,逐渐从出版人转型为策展人。
我曾连续策划“她系列”展览。在这个“她世纪”,社会对女性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宽容与开放,容纳了无数女性的激情和梦想。在这个黄金时代,涌现了一批用艺术表达思想的女性。我一直渴望策划女艺术家展览,因为她们的作品往往更纯粹、细腻、充满悲悯与包容,传递着平等无求的理念。“她系列”参展艺术家风格各异,从不同纬度进行艺术探索,展现出她们内心深处的“视界”。那些带有强烈情感属性的作品,总能打动我,而艺术恰好为女性情感提供了广阔空间。
作为女性策展人,我希望为女性艺术家搭建更多展示创造力与作品的平台。让更多观众关注她们的艺术世界,助力她们走进美术馆、画廊,进入收藏家和公众的视野,让女性的声音通过艺术被世界聆听。
也常有人问,如何平衡写作者、媒体人、出版人、策展人等多元身份?我觉得我很幸运,能将工作、生活与兴趣相融合。我是一个悲观的乐观主义者——悲观是生命的底色,乐观是前行的动力。我常说,即使没有海,也要造一艘船。人需要找到值得终生奋斗之事,否则易迷失方向。
我现在的身份是“画中人”,等展览结束,我会继续完成一部长篇小说的写作。对于我而言,阅读与写作、电影与音乐、文学与艺术、诗歌与旅行……这些“极微之物”便是寄托情怀的所在。诗意属于每一个在尘埃中蛰伏向前、留下生命痕迹的人。当严虹成为“水果”,对于“水果”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水果”成了谁,或者成了什么。
人生在世,不过是经历、感悟与记录的过程。而我们能留给世界最好的礼物,就是以真实、热烈、义无反顾的姿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