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拒绝潜规则被封杀,正走投无路,敌对公司却请我当艺术总监
更新时间:2025-08-13 02:58 浏览量:2
接到那个电话时,我正蹲在出租屋的卫生间里,徒手和堵塞的地漏搏斗。
黏腻的头发、不知名的絮状物,混杂着廉价洗发水的香精味,糊了我一手。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冲到马桶边,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一个劲儿地往上涌。
手机就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铃声是那种最古早的电子音,刺耳,尖锐,像是指甲划过毛玻璃,和我此刻的人生一样,充满了不和谐的噪音。
是个陌生号码。
我划开接听,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喂?”
那边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一道清冽的男声,像山泉水,瞬间冲淡了卫生间里的浊气。
“是林晚女士吗?”
“我是。”我警惕地回了一句,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是推销保险的,还是卖理财的?
“你好,我是沈聿舟,云锦阁的负责人。”
云锦阁?
我愣住了。
这个名字,对于我们这些搞影视服装设计的人来说,简直如雷贯耳。
它是行业里新晋的“卷王”,以复原古代服饰的精美考究和大胆的色彩革新而闻名,短短几年,就从一众老牌工作室里杀出重围,成了业内的风向标。
更重要的是,它是“星河影视”的死对头。
而我,恰恰就是被星河影视的王副总,那个挺着啤酒肚,笑起来眼角能夹死蚊子的男人,亲手封杀的。
我的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是宕机的。
堵塞的地漏,油腻的头发,还有银行卡里不足四位数的余额,这些现实的窘迫,和“云锦阁”、“负责人”这些光鲜的词汇放在一起,显得那么魔幻。
“林女士,还在听吗?”沈聿舟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平静,克制。
“在。”我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狼狈,“沈总,您找我……有事?”
“我看了你之前所有的设计稿,从《盛世长安》到你独立设计的《风起江南》。”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
我的心却猛地一沉。
《风起江南》是我事业的滑铁卢,也是我噩梦的开始。
那部剧的服装,我耗费了两年心血,从纹样到布料,几乎是像素级地复原了史料。但临开机前,王副总带着他的“红颜知己”空降剧组,说是来“指导工作”。
所谓的指导,就是在一个酒气熏天的饭局上,他那只肥腻的手,借着敬酒的名义,不轻不重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小林啊,很有才华,就是太年轻,不懂得变通。”他笑得意味深长,“有些机会,抓住了,就一步登天。抓不住,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当时做了什么?
好像是端起桌上的茶杯,对着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泼了过去。
滚烫的茶水,让他瞬间破防。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我的名字从设计师名单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红颜知己”。我所有的设计稿被全盘接收,只在一些边角细节上做了拙劣的修改。
我被整个星河系的公司拉入了黑名单。
那些曾经对我笑脸相迎的制片人,一夜之间都成了哑巴,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我像一颗被踢出轨道的石子,在行业里销声匿迹。
“《风起江南》的设计,很大胆,也很有灵气。”沈聿舟的声音将我从屈辱的回忆里拉了出来,“可惜,最后呈现的效果,配不上你的稿子。”
我的鼻子猛地一酸。
被人封杀,被人污蔑,被人窃取成果,我都没有哭。
可这一刻,沈聿舟一句轻描淡写的“配不上”,却让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世上最让人委屈的,不是被外行指手画脚,而是自己的心血,被不懂的人糟蹋。
“沈总,您到底想说什么?”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云锦igo阁想邀请你,出任我们的艺术总监。”
艺术总监。
这四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出现了幻听。
“沈总,你确定你没打错电话?或者,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我,林晚,现在是这个圈子的过街老鼠。”
“我知道。”沈聿舟的语气依旧平静,“王宏才封杀你,是他有眼无珠。云锦阁请你,是因为你的才华,值这个价。”
他的话,直接,坦荡,甚至带着一种商人的精明。
他不是在施舍,而是在进行一场交易。
一场用我的才华,去对抗他的死对头的交易。
“为什么是我?”我还是不解,“比我资历深,名气大,又没有黑历史的设计师,有很多。”
“因为他们的作品里,没有‘气’。”沈聿舟说,“匠气太重,灵气不足。而你的设计,有生命力。我需要这种生命力,去打破一些陈规。”
“比如,星河影视的陈规?”我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潜台词。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像是羽毛拂过心尖。
“可以这么理解。”
“林女士,考虑一下。明天上午十点,我在公司等你。地址我稍后会发到你的手机上。”
说完,他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卫生间里那股难闻的气味似乎也消失了。
手上的黏腻触感,提醒着我刚才的狼狈。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蜡黄,顶着一头乱发的女人,突然觉得荒唐又可笑。
去,还是不去?
去,就是一脚踏进另一场资本的博弈里,前途未卜。云锦阁和星河是死对头,我去了,就是明晃晃地站在了王宏才的对立面。他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不知道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我。
不去,我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起了。难道真的要去餐厅端盘子,或者回老家,在亲戚朋友的同情和揣测里度过余生?
我的人生,好像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身后是万丈深渊,身前是沈聿舟递过来的一根看起来不太结实的藤蔓。
我还有得选吗?
第二天,我几乎是掏空了衣柜,才找到一件还算体面的衬衫和一条西装裤。
我把那头枯草一样的长发认真地吹好,化了一个得体的淡妆,遮住了浓重的黑眼圈。
镜子里的人,总算有了一点“设计师”的样子,而不是一个被生活反复捶打的失意者。
云锦阁的公司坐落在市中心最繁华的CBD,整整一层楼,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充满了现代感和金钱的味道。
这和我之前待的那些影视基地里的临时工作室,完全是两个世界。
前台的女孩礼貌地将我引到一间玻璃会议室。
沈聿舟就坐在里面。
他比我想象中要年轻,大概三十岁左右,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深邃而锐利,像是在审视一件艺术品,又像是在评估一笔投资。
真人比电话里的声音,更具压迫感。
“林女士,请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坐下,将随身带来的作品集放在桌上。那是我最后的底牌和尊严。
“不用看了。”沈聿舟的目光没有在作品集上停留,而是直直地看着我,“你的东西,我都研究过了。”
他的直接,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沈总,在决定是否接受这份工作之前,我需要知道,我需要做什么,以及,我能得到什么。”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视他的眼睛。
这是谈判,不是面试。我必须为自己争取最大的主动权。
“你需要做的,是负责我们接下来所有项目的服装设计和艺术风格把控。包括但不限于,一部S+级的仙侠剧,和一部我们公司独立投资的历史正剧。”
S+仙侠剧,历史正剧。
任何一个,都是能让设计师在履历上镀金的项目。
我的呼吸不由得紧了紧。
“你能得到的,”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灼灼,“年薪七位数,加项目分红。独立的团队,以及,公司能提供的,最高权限的创作自由。”
“包括,对抗星河影视的一切资源倾斜。”他补充道。
图穷匕见。
他要的,就是一个能帮他打赢胜仗的将军。
而我,就是那把最趁手的,也是最渴望饮血的剑。
“我需要一个保证。”我盯着他,“如果王宏才动用他的人脉和资源来打压我,或者打压我们的项目,公司会怎么做?”
“云锦阁会十倍奉还。”沈聿舟说得云淡风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好,我接受。”
我几乎没有犹豫。
尊严不能当饭吃,但这份工作,或许能让我把丢掉的尊严,亲手挣回来。
沈聿舟似乎对我的爽快很满意,他站起身,朝我伸出手。
“合作愉快,林总监。”
从“林女士”到“林总监”,称呼的转变,只用了一场不到十分钟的谈话。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很有力。
“合作愉快,沈总。”
走出云锦阁大楼的时候,阳光正好。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就在昨天,我还在为地漏和房租发愁,而现在,我成了云锦阁的艺术总监。
人生的大起大落,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没有了出租屋的霉味,而是金钱和机遇的味道。
我给唯一的朋友兼前助理小艾打了个电话。
“我找到工作了。”
电话那头,小艾的尖叫声差点刺破我的耳膜。
“!林晚姐!你被哪个不开眼的菩萨看上了?星河那帮孙子给你解封了?”
“比那更刺激。”我笑了笑,“我去云锦阁了,艺术总监。”
小艾那边沉默了足足十秒钟,然后爆发出比刚才更强烈的惊呼。
“云……云锦阁?!沈聿舟那个传说中的‘行业公敌’?!姐,你这是……这是投奔敌营了啊!”
“是啊。”我看着玻璃幕墙上倒映出的自己,眼神里重新燃起了火光,“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而且,能亲手把王宏才那帮人踩在脚下,这种复仇的快感,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沸。
入职第一天,我就感受到了什么叫“最高权限的创作自由”。
沈聿舟直接给了我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就在他的斜对面。办公室大得能摆下一张乒乓球台,一面墙是巨大的落地窗,另一面墙,则被改造成了一整面的书架和资料柜。
人事部经理领着一个叫张姐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是设计一部的组长,也是公司的元老。
张姐四十岁上下,一头利落的短发,眼神精明干练,看我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客气,也带着几分审视。
“林总监,以后设计一部就归您管了。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她的话说得很客套,但身体语言却带着一丝疏离。
我懂。
一个名不见经传,甚至还背着“封杀”黑料的年轻人,突然空降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换谁心里都会犯嘀咕。
想服众,靠的不是职位,是本事。
“张姐,客气了。以后还要多跟你学习。”我笑着递上一杯咖啡,“我刚来,对公司项目还不熟,你能不能先给我介绍一下我们正在跟进的那个仙侠项目?”
我摆出的低姿态,似乎让张姐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她接过咖啡,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项目名叫《九天玄梦》,是个大IP,粉丝无数。公司对这个项目寄予厚望,光是剧本就磨了三年。
“……现在主要的问题,是男主角的服装。剧本里,男主是个清冷孤高的上神,但又要体现出他内心的挣扎和魔性的一面。我们出了十几稿,沈总都不满意。”张姐说着,面露难色。
“稿子能让我看看吗?”
张姐很快让人把设计稿都拿了过来。
我一张张翻过去,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设计,不能说不好。华丽,繁复,细节满满,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的。
但就像沈聿舟说的,匠气太重。
为了体现“神性”,就拼命地用金银丝线,用层层叠叠的纱。为了体现“清冷”,就一味地用白色、浅蓝色。
所有的设计,都浮在表面,没有抓住角色的魂。
“这些羽毛、云纹、还有流光溢彩的布料……太刻意了。”我放下稿子,一针见血地指出,“神的高贵,不是靠这些亮闪闪的东西堆砌出来的。是气质,是风骨。”
张姐的脸色微微一变。
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年轻设计师,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悄悄地竖起了耳朵。
“那林总监的意思是?”张姐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挑战。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迅速地勾勒出一个人形。
“我们想象一下,一个活了十几万年的神,他看遍了沧海桑田,见惯了生死别离。他的‘清冷’,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而是一种洞悉一切之后的悲悯和寂寥。”
“所以,颜色上,我们可以更大胆一点。用墨色。”
我话音刚落,一个小姑娘就忍不住小声说:“墨色?那不是魔君的颜色吗?上神穿黑色,会不会太压抑了?”
“谁规定神一定要穿白色?”我反问,“真正的神性,是包容万物。黑色,是所有颜色的尽头,也是所有颜色的起源。它最深沉,也最纯粹。”
我一边说,一边在白板上飞快地画着。
“面料上,放弃那些轻飘飘的纱。用有垂坠感的,带有暗纹的丝绸。走动的时候,衣袂会像流淌的水墨。这才是上神的风骨。”
“至于‘魔性’的一面,更不需要画蛇添足地加一些红色或者紫色的元素。”
我笔锋一转,在衣襟和袖口处,用红色的笔,绣上了一道极细、极隐秘的纹样。
“细节决定成MA。可以在内衬上,用暗红色的丝线,绣上曼珠沙华的暗纹。平时看不见,只有在打斗或者情绪激动,衣袂翻飞的时候,那一抹血色才会若隐若现。这才是藏在骨子里的挣扎和疯狂。”
我说完,扔下马克笔,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白板上那个仅仅几笔就勾勒出的形象。
那是一个穿着墨色长袍的男子,衣袂飘飘,身形孤高。你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神性的悲悯和魔性的挣扎。
他不是一个空洞的符号,他活了。
张姐看着白板,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佩服,最后,都化为了一丝叹服。
“我……我明白了。”她喃喃道。
“按照这个思路,重新出稿。三天后,我要看到成品。”我没有给她太多缓冲的时间。
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必须烧得旺。
“是,林总监。”
这一次,张姐的回答,干脆利落,心悦诚服。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沈聿舟就推门进来了。
他靠在门框上,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看来,我的眼光不错。”
“沈总是在办公室里装了监控吗?”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刚才那番“指点江山”,其实耗费了我巨大的心神,我现在只想瘫着。
“那倒没有。”他走进来,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只是,你的声音穿透力比较强。”
我:“……”
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仙侠剧只是开胃菜。”他收起笑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我们真正的硬仗,是那部历史剧,《大明衣冠》。”
“我听张姐提过。”
“这部剧,我们和星河影视,几乎是同时立项,题材也撞了。他们请的是现在业内最火的古装设计师,陈曼。”沈聿舟看着我,“而且我收到消息,王宏才为了狙击我们,给他们的预算,是我们的两倍。”
陈曼。
这个名字我当然知道。
我的学姐,也是我曾经仰望的偶像。她的设计,以华美和精致著称,是各大奖项的常客。
王宏才这是下了血本,要置云锦阁于死地。
“所以,沈总这是怕了?”我挑了挑眉。
“我不是怕。”沈聿舟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提醒你,这一仗,我们只能赢,不能输。”
“输了会怎么样?”
“云锦阁会元气大伤,而你,”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会再次被王宏才踩在脚下,永无翻身之日。”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刚刚燃起的一点得意。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沾沾自喜。
我不过是刚刚从泥潭里爬出来,一只脚还没站稳。
“我不会输的。”我看着他,眼神坚定,“尤其,不会输给王宏才。”
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这是我的复仇之战。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是以公司为家。
《九天玄梦》的设计稿很快就出来了,几乎完美地复刻了我在白板上的构想。男主角的定妆照一出来,立刻引爆了网络。
#墨衣上神#这个词条,直接冲上了热搜第一。
粉丝们疯了。
“啊啊啊这才是上神该有的样子!高级感拉满了!”
“求求了,快播吧!我愿意用我前男友的十年单身换这部剧立刻上线!”
“终于有设计师不把观众当傻子了!那些花花绿绿的影楼风都给我滚啊!”
就连原著作者,都亲自下场转发,配文是:“这就是我想象中的他,从书里走出来了。”
公司的内部群里,一片欢腾。
张姐直接在群里发了个大红包,并且@我:“感谢林总监力挽狂澜!”
下面一堆人跟着喊:“林总监牛逼!”
我看着手机屏幕,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因为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硬骨头,是《大明衣冠》。
为了这部剧,我几乎是把自己泡在了历史文献和博物馆里。
我拒绝了所有现成的布料,带着团队,亲自去苏州和南京,寻找那些快要失传的传统织造工艺的匠人。
云锦、缂丝、妆花……
每一种面料,每一种纹样,我都要求做到有据可查。
沈聿舟给了我极大的支持,资金、人力,只要我开口,他从不说一个“不”字。
有时候我深夜还在办公室查资料,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对面办公室的灯也亮着。
他好像也是个工作狂,一个不需要休息的铁人。
有一次,我为了一个“四合如意云纹”的绣法,和一位老绣娘争得面红耳赤。我觉得她绣得太过繁复,失了明代纹样那种质朴大气的感觉。而她坚持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不能改。
我俩僵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气得晚饭都没吃,一个人坐在工作室的角落里生闷气。
沈聿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递给我一盒温热的牛奶。
“遇到麻烦了?”
“不算麻烦。”我闷声说,“是理念冲突。”
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听完,没有立刻发表意见,而是拿起那块绣了一半的布料,仔细看了看。
“你觉得,是你的考据对,还是老师傅的经验对?”
“我的考据,有史料支撑。”我理直气壮。
“但史料是死的,手艺是活的。”沈聿舟淡淡地说,“手艺在传承的过程中,一定会融入每一代匠人自己的理解和审美。这本身,也是一种历史。”
我愣住了。
“你追求的,是百分之百的复原,还是在尊重历史的基础上,做出最符合这部剧气质的艺术品?”他问我。
我看着他,突然有些醍醐灌顶。
是啊,我钻牛角尖了。
我太想赢,太想证明自己,反而陷入了另一种“匠气”里。
我追求的,是绝对的“真”,却忽略了艺术的“美”。
“谢谢你,沈总。”我由衷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我主动向那位老绣娘道了歉,然后和她一起,在保留她传统针法的基础上,对纹样的布局和色彩的搭配,做了更符合现代审美的调整。
最终出来的成品,既有历史的厚重感,又不失灵动和美感。
连那位固执的老绣娘,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就在我们的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星河那边的《锦绣江山》也放出了第一波定妆照。
陈曼的设计,一如既往的华丽。
金冠、玉带、凤袍,珠光宝气,几乎要闪瞎人的眼。
营销通稿铺天盖地,吹嘘他们是“年度最壕剧组”,“完美复刻皇家气派”。
小艾第一时间把链接发给了我,附带一个呕吐的表情。
“姐,他们这是把金库穿在身上了吗?那个皇后的头冠,感觉能把颈椎压断。还有那个妃子的衣服,红配绿,赛狗屁,丑得我眼睛疼。”
我看着那些照片,笑了。
“别急,让他们先飞一会儿。”
王宏才和陈曼,犯了和我最初一样的错误。
他们以为,把最贵的东西堆在一起,就是高级。
却不知道,真正的奢华,是克制,是留白。
我们的项目,一直严格保密,没有对外透露任何一张定妆照。
外界的猜测和好奇,几乎达到了顶峰。
甚至有人开始唱衰我们,说云锦阁这次是雷声大雨点小,肯定是被星河的阵仗吓到了,不敢放物料。
公司内部,也开始出现了一些不安的声音。
张姐忧心忡忡地来找我:“林总监,我们再不发点东西,舆论上就太被动了。”
“发,当然要发。”我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但不是现在。”
“我要在他们最得意的时候,给他们致命一击。”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一年一度的“国风大典”,是业内最顶级的盛会。几乎所有的影视公司、设计师、明星都会参加。
星河影视作为去年的大赢家,这次更是包下了整个会场最显眼的展位,用来宣传他们的《锦绣江山》。
陈曼作为设计师,自然是全场的焦点。
而云锦阁,也收到了邀请函。
沈聿舟把邀请函递给我的时候,问我:“敢不敢去?”
“有什么不敢的?”我反问,“这是我们的战场,不是吗?”
他笑了,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和我一样的,名为“野心”的光。
“礼服,我来准备。”他说。
国风大典那天,我见到了沈聿舟为我准备的“战袍”。
那是一件黑色的旗袍。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紧身、妖娆的款式,而是线条流畅,剪裁利落,带着一种中性的力量感。
最绝的是,旗袍的领口和下摆,用银色的丝线,绣着破碎又重生的凤羽纹样。
低调,却暗藏锋芒。
“涅槃。”沈聿舟站在我身后,替我整理了一下衣领,“我觉得,很适合你。”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曾经在卫生间里和地漏搏斗的女人,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我,眼神里没有了迷茫和怯懦,只有坚定和自信。
“谢谢。”我转过身,看着他,“我很喜欢。”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很快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走吧,我们的战场,到了。”
会场里,人声鼎沸,衣香鬓影。
我和沈聿舟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仅仅是因为他那张过分出众的脸,更是因为,我们代表着云锦阁——星河影视的头号死敌。
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探究,或幸灾乐祸,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们身上。
我挺直了背,挽着沈聿舟的手臂,一步步,走得从容而坚定。
很快,我就看到了被人群簇拥着的王宏才和陈曼。
王宏才比上次见,又胖了一圈,脸上的油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眼神里迸发出毫不掩饰的怨毒和轻蔑。
“哟,这不是我们的小林吗?”他故意拔高了声音,阴阳怪气地说,“怎么着,在星河混不下去了,就跑到对家去摇尾乞怜了?”
他这话一出,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压抑的窃笑声。
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
我还没开口,沈聿舟已经往前站了一步,把我挡在了身后。
“王总,慎言。”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迫人的寒意,“林总是我们云锦阁重金聘请的艺术总监。你用‘摇尾乞怜’这个词,是在侮辱她,还是在质疑我沈聿舟的眼光?”
王宏才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但他不敢不把沈聿舟放在眼里。
“沈总,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干笑着,试图挽回局面。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聿舟步步紧逼。
就在这时,陈曼站了出来,打着圆场。
“聿舟,王总也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她笑着看向我,眼神里却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林晚,好久不见。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见面。”
她的言下之意,我们已经是对手了。
“是啊,学姐。”我从沈聿舟身后走出来,微笑着直视她,“我也没想到,学姐如今的设计,会变得这么……金碧辉煌。”
我特意在“金碧辉煌”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陈曼的脸色微微一僵。
她当然听得出我话里的讽刺。
“看来,林总监是对我的设计有意见?”她挑衅地看着我。
“不敢。”我摇了摇头,环视了一圈他们展台上的那些华服,“我只是觉得,把钱直接穿在身上,有点太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星河是开了家金店,而不是影视公司。”
“你!”陈曼气得脸都白了。
我这番话,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王宏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林晚,你别得意!”他指着我,色厉内荏地说,“一个被行业封杀的丧家之犬,也敢在这里大放厥厥词!等《锦绣江山》播出了,我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我寸步不让,“看看最后,到底是谁笑不出来。”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挽着沈聿舟,径直走向了我们的展台。
我们的展台,和星河那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有华丽的背景,没有闪耀的灯光。
只有几块素色的展板,和几件用棉麻布料覆盖着的展品。
神秘,而低调。
所有人都好奇,云锦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主持人很快就上台,宣布大典开始。
各个公司轮流上台,展示自己的项目成果。
轮到星河的时候,王宏才和陈曼意气风发地走上台,背后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锦绣江山》的片花。
不得不说,砸了重金的效果是显著的。
画面精美,场面宏大,每一帧都透着“我很贵”的气息。
台下响起一片惊叹和掌声。
王宏才得意地看了一眼我和沈聿舟的方向,眼神里的挑衅,几乎要溢出来。
终于,轮到云锦阁了。
我和沈聿舟一起走上台。
我能感受到,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
“我知道,大家对我们的《大明衣冠》,都很好奇。”我拿起话筒,声音清晰而沉稳,“在展示我们的作品之前,我想先请大家看几样东西。”
我示意工作人员,揭开了展台上那些棉麻布料。
布料下,不是华丽的戏服,而是一块块斑驳的古砖,几卷泛黄的史书,还有一些从民间搜集来的,明代的服饰残片。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些,是我们创作的灵感来源。”我指着那些展品,“我们相信,历史的厚重,不在于金银的堆砌,而在于文化的传承。真正的衣冠,承载的是一个时代的风骨和气韵。”
“接下来,请大家欣赏,《大明衣冠》。”
我话音刚落,背后的大屏幕,亮了。
没有激昂的配乐,只有悠远而古朴的琴声。
第一个镜头,是一位老绣娘,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绣着衣襟上的云纹。她的眼神,专注而虔诚。
第二个镜头,是织布机前,匠人穿梭的双手。
第三个镜头,是染缸里,靛蓝色的染料,慢慢浸润白布。
……
没有一个明星,没有一句台词。
整个片花,展示的,全是服装从无到有的过程。
那些考究的纹样,那些传统的工艺,那些素雅而高级的配色。
当最后,男女主角穿着我们精心制作的服装,从历史的画卷里缓缓走出时,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
不是浮于表面的华丽,而是沉淀在骨子里的,属于那个时代的,端庄,大气,和风骨。
与星河那边的“暴发户”审美,形成了云泥之别。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鼓起了掌。
随即,掌声像潮水一样,席卷了整个会场。
那掌声,比刚才给星河的,要热烈十倍,百倍。
我看到王宏才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
陈曼则死死地盯着大屏幕,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嫉妒。
我赢了。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我用我的作品,给了他们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我转头,看向身边的沈聿舟。
他正看着我,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的笑意。
“你做到了。”他说。
“是‘我们’做到了。”我纠正他。
国风大典之后,《大明衣冠》未播先火。
我们那段“匠心版”预告片,在网上传疯了。
无数历史博主、文化大V自发为我们宣传。
“这才是真正的文化输出!隔壁那个《锦绣江山》是什么土味影楼风?”
“求求了,快点定档吧!我的钱包已经准备好了!”
“云锦阁牛逼!林晚设计师牛逼!这才是对历史最大的尊重!”
我的名字,第一次,以一种正面的,光彩的方式,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
星河那边,彻底成了笑话。
他们那些吹嘘“壕无人性”的通稿,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场自嗨的闹剧。
据说,王宏才气得在办公室里砸了最心爱的紫砂壶。
陈曼也因此事,和王宏才产生了巨大的嫌隙,两人不欢而散。
《锦绣江山》的项目,因为舆论的崩盘,和内部的矛盾,一度陷入了停滞。
而我们的《大明衣冠》,则顺利地进入了后期制作和排播阶段。
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我终于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不用再像个上满了弦的陀螺一样连轴转。
那天,我难得准时下班。
走出公司大楼,却看到沈聿舟的车停在路边。
他摇下车窗,对我扬了扬下巴。
“上车,请你吃饭。”
“沈总,这是要庆祝我打了胜仗?”我拉开车门坐进去。
“算是。”他发动车子,汇入车流,“也算是,犒劳一下我们公司最大的功臣。”
他带我去的,不是什么高级餐厅,而是一家藏在小巷子里的私房菜馆。
菜馆很小,只有四五张桌子,老板是一对老夫妻。
“你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我好奇地问。
“我母亲以前,很喜欢吃他们家的桂花藕。”他淡淡地说。
我这才意识到,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我只知道他是云锦阁的老板,是我的伯乐,是我的战友。
却不知道,他也有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故事。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安静。
没有谈工作,只是像朋友一样,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我才知道,他原来是学历史出身,后来才转行做了投资。
云锦阁,是他为了实现自己一个“小小的文化理想”,而创办的。
“所以,你请我,不仅仅是因为我能帮你对付星河?”我问。
“对付星河,只是顺便。”他看着我,眼神认真,“我请你,是因为,这个行业需要你这样的设计师。需要一些,不为资本低头,真正热爱和尊重这门艺术的人。”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看懂了我所有的坚持和骄傲。
“谢谢你。”我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
他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给我夹了一筷子我最喜欢吃的糖醋里脊。
《大明衣冠》最终定档在国庆。
播出第一天,收视率就爆了。
豆瓣开分,9.2。
剧里的每一套服装,都被网友们拿着放大镜,一帧一帧地分析。
从“明制汉服科普”到“古代传统色系美学”,我们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掀起了一场全民的“国风美学”热潮。
我设计的那些服装,成了无数汉服爱好者的“梦中情衣”。
云锦阁的官网,因为求购同款的人太多,一度陷入了瘫痪。
我彻底火了。
各种采访、邀约,像雪片一样飞来。
我成了业内最炙手可热的设计师。
而另一边,《锦绣江山》在拖延了几个月后,终于悄无声息地在某个三流平台上线了。
没有宣传,没有水花。
像一颗石子投入大海,连个响声都没有。
王宏才因为这个项目的巨大亏损,和挪用公款的丑闻,被星河影视董事会扫地出门。
听说他走的时候,形容憔悴,一夜白头。
而陈曼,也因为这场滑铁卢,声誉一落千丈,再也接不到大的项目。
这个圈子就是这么现实。
捧你的时候,能把你捧上云端。
踩你的时候,也会毫不留情地让你跌入深渊。
庆功宴那天,公司所有人都喝多了。
张姐拉着我的手,哭得稀里哗啦。
“林总监,谢谢你!真的,没有你,就没有云锦阁的今天!”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心里却一片平静。
我走到露台上,想透透气。
沈聿舟也跟了出来。
他递给我一杯醒酒茶。
“在想什么?”
“在想,这一切,好像一场梦。”我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不是梦。”他说,“这是你应得的。”
“沈聿舟。”我突然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
“嗯?”
“如果,当初我没有答应来云锦阁,你会怎么办?”
他沉吟了片刻。
“那我就继续找。”他说,“直到找到,那个和我一样,想让这个浮躁的行业,变得好一点点的‘傻子’。”
我笑了。
原来,我们是同类。
“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目光深邃,像是要把我吸进去。
晚风吹起我的发丝,也吹乱了我的心跳。
我知道,属于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我不再是孤军奋战。
因为我的身边,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