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了,中国艺术书展何去何从
更新时间:2025-09-07 19:03 浏览量:1
Preface
从一本名为 DREAMER(追梦儿)的杂志开始,abC在中国美术学陀报亭旁的恒庐美术馆里萌发出第一枚芽点。几张简易折叠桌上,摊放着当时国内创作者们最为新鲜的艺术家书和手工印刷品。从“art book in China” 这个名字本身,我们便能感受到当时中国艺术书创作者们汇聚在一起时,创作的泉水由此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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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追梦儿杂志
时间向我们证实了,这种表达的欲望并非一时兴起的冲动,而是一种注定要在时间中延展与生长的表达。abC也始终在跟随时代,不断探索新的方式,试图在个体的生产与公共的关切之间,寻找那条无形的联结。它让我们看到,纸面与文本从来不是刻板印象中单一而僵化的存在,而是多元的、有趣的,并与每一个人所关心的事物环环相扣。
回顾十年的旅程,abC 已不仅仅是一个盛会或艺术书的节日,它正以放射状的姿态,向我们呈现艺术书籍创作背后更广阔的行业进展。“ABCA(Art Book in China Archive)中国艺术出版文献库计划”正是基于这一命题而发起的尝试。与此同时,abC 艺术书奖、初学者电台、实体书店也由书展而开始萌芽——它坚持精神上的独立,并不以追求更大规模的市场为目的,而是致力于维系一个真正有效、能够与作品深入对话的观众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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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rd Pit , Book Book 漫画节选,展出于2025年「朋友的节日」
什么是艺术家书?在2015年,“艺术家书”在中国还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与其说是圈子,不如说是一群因兴趣而聚的陌生人。没有“社群”的自觉,更没有清晰的市场或体系。那几年,人们开始认识到艺术家书与印刷艺术的可能性,即便很少有线下活动和交流,可以说没有所谓的“观众”,只有“关注的人”。
天南海北的爱好者们,通过豆瓣小组、小站结识,再延伸到微博。所有这些碎片在网络上交汇,像漂浮在信息海洋中的信号,大家都在琢磨如何更好的使用纸和书这个媒介,而不仅仅是堆放文字和图片的平面:有追求纸张表达更多可能性的设计师,对流行文化有着敏感嗅觉的爱好者,也有专注图像表达的摄影圈层,人和人借助互联网产生了新的生命形态。
正是在这样一个萌动的时期,周玥、胡沁迪和魏臻在大学里组建了一个印刷小组。她们通过网络了解到纽约艺术书展以及世界各地的同类活动,意识到“艺术家书”原来能以这样的形式被呈现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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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魏臻、周玥、胡沁迪三人在中国美院附近的恒庐美术馆第一次举办了艺术书展,当时的abC争取到了学校的支持,以中国美术学院国际版画双年展的平行项目而展开。
“想做一个书展的需求,其实源自我们自身。而我们知道,我们也并不孤独(笑)。”周玥回忆说。那时,艺术创作和受众之间总会存在某种时间差,没人能预料是否会有人关注或感兴趣。可她们身边已经有朋友在筹办摄影书展,或者探索与书籍相关的展览。即便处在边缘地带,这种边缘并不空旷。边缘的左右还有人相伴,彼此之间围拢成一个小小的圆,慢慢便形成了一个“圈子”。
第一届abC艺术书展便这么办了起来,几张折叠桌,几套展示架,参展方也只有三十三位,但在当时看来,几乎已经把全国“在做这件事的人”都聚到了一起。从冒出念头,到决定要办,再到联系网友、争取到学校支持,这一切只用了一个下午到晚上的时间。
回看第一届的现场,虽然并未抱有做大做强的期待,但至今回想,那份热情仍令人难忘。有人从纽约归来,也有人从英国、北京、上海、广州、长沙等地,因为共同的兴趣和好奇而赶来。即便如今来自世界各地的联结与聚会在abC中已不再新鲜,第一次与这么多网友面对面相聚,那种激动与美妙,至今仍让人难忘。
“其实我没有想过这件事会给我带来什么影响。我不爱计划,很多事情就是走着走着发生的。书展也好,后来做书店也好,都像是同一棵树上的自然生长。当下我觉得,还有一些想做的事情,还有可以做得更好、更有趣的地方,那就继续吧!”周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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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国际设计周的邀请下,abC艺术书展第一次来到北京,选址在炭儿胡同。彼时没有太多支持,有限的经费也不足以做完整的展陈设计,于是用叉车板和砖搭成临时装置,桌椅则来自朋友的支援。那一年的书展并不是三四天的人挤人的盛会,而是伴随设计周在胡同里持续了半个月。每天都有读者走进来,安静地翻阅、交流。
“业余者”一词源自拉丁语 amo,意为“爱”。这种爱与兴趣指向更远大的景象,越过界线和障碍建立联系,同时拒绝被单一专长所束缚。对于abC来说尤为如此。回望第一届的参与名单,你会发现大多数名字都很熟悉——这些朋友至今仍活跃在艺术创作及其周边的第一线,与abC一同成长,保持着联系。
负责abC艺术书奖的同事阿萌曾引用萨义德文章中写到的:“专门化戕害了兴奋感和发现感”,而与之对抗的则是他所谓的“业余性”,即一种无关利益的、从未被狭隘的例行教条所僵化住的精神。其动力源自于“喜爱和不可抹煞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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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周玥与赵梦莎相遇,转向了专业的机构化运作,去注册公司,开官方账号、公众号,把办公地点搬到798的中二街,定下每年春秋在北京和上海书展的计划。
因此,对于abC而言,鼓励“业余性”意味着不以社会设定的专业背景为门槛,拒绝所谓的权威与标准答案。它允许失败,随时重拾学习,开始一项新技能,去做真正感兴趣的事情。abC的名字本身也源自 “abecedarian”,象征着保持初学者的好奇、热情与勇气。
正是这种对“学习”的练习与养成的开放心态,使得abC每一次露面都充满出乎意料的可能。至今,你无法用简单的语词或固定的上下文,将它完整囊括。与其形成某种固定范式,abC每年的呈现都在不断变化,以应万变。
自2018年起,国内涌现了不少“艺术书展”,以及围绕“图书”“艺术书店”的类似活动。在这样的背景下,abC的存在既是对行业同质化的一种抵御,也体现了团队对自我重复的拒绝。团队成员原本有当代艺术、策展与艺术媒体背景,对于她们而言,创作本身就是一种“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个从创立之初就不依靠艺术系统与市场所构成的展会,也并不期待找到某种定位而迅速进入系统。相反,abC坚持自主营造场域与生态,以书页为羁绊,将人们联合起来,同时也是对主流话语的一种抵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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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abC转型开启了新项目名为“打开——Open M Art Fair”,这是一种更大规模的自主策展实践。桌面和空间展位构成的“展会”,以及有议题的策展与委托创作,加上开放讨论和互动参与的公共活动,这三部分让abC展会活动更加立体。
每年,abC艺术书展都会设立一个关注的主题单元,这与我们在海外看到的、单纯以销售为目的的书展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种策展式的呈现。abC的主题并非“年度口号”,而是从在地观察与社群经验出发,希望激发共鸣和思考。
譬如,2021年北京的主题是「共同的街道」,上海的主题是「耕种我们的花园」,都聚焦于城市景观、日常街头文化与公共空间的关系。这不仅是团队成员们自身亲历的现实,也是对于行业的观察所得——几年来,聚焦这个话题的创作者越来越多,关注街道、地方和协作空间的小组和作品数目和质量都在那几年井喷式的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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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C共同的街道展具示意
随后一年,abC发布年度主题「游牧与想象」,以策展的方式回应艺术创作者的游牧状态与临时集结的创作模式,并对“游牧”进行更为多元的阐释。除了书展现场的呈现,abC还启动了“牧书计划 Book Nomad”,将“艺术家书”的流通以质朴的游牧重新想象。abC的书包在这一年中四处“游牧”,最远甚至到达挪威卑尔根。同时,这一计划也强调“亚洲性”的内容与城市间的联动,连接起更真实的地方文化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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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C牧书计划Book Nomad 挪威站
这些主题和项目,单独来看或许只是一些尝试,但随着时间推移,它们会逐渐联结在一起,形成某种上下文关系。无论如何,它们从未被固定为“经典”的内容公式,而是一直在真实的好奇与关怀中生长。
这也是Artists’ Books、Independent Publication的精神,不惧表达和行动,“Do it by Yourse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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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届abC艺术书展以「共同的街道」为主题策展,通过更为多元的议题与丰富的展览形式,呈现艺术与设计印刷物的多样面貌,重点关注与城市景观、都市生活、街头文化及美学相关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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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种我们的花园”某种程度上提示了城市变迁与每个人产生的关系,花园既是带有公共属性的建造,也是一种形式的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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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22年「游牧与想象」直指人与自然的生存困境,游牧在今天的启示在于,它提示着我们警惕生态环境、气候的变化,也代表着自由松散的组织方式、灵活有效的行动、去中心化的、打破疆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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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C十周年特别策划的一场友谊庆祝活动「朋友的节日」
在过去十年里,abC与不同的设计团队保持合作,在十周年的展览中,团队也整理了10年不同的主视觉设计作为回看的起点,这些设计本身往往也是一种新的语言尝试和风向标。
建立这种创新和尝试实践的前提,是出自对于设计师的信任和理解,而非简单的项目和客户关系,设计也并不是单纯服务于内容的工具,更不是附属性的“装饰”,而是与策展和表达并行的。作为共同创作的同行者,其视觉语言的形成,往往也会为abC的内容策划打开新的思路。
“回忆起来,每一次的碰撞都很好玩,他们好像都能百分百“懂”我们!基于友谊的合作!”周玥如此说道。
在十年来,abC并不意图呈现一个“完整”的视觉体系,然而,了解abC的读者们都会对其形成自己的认识。这样的认识,是土壤中被埋下的一颗种子,在不断的书写和描绘中慢慢萌芽、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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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C十年间的视觉生产回顾
去年,abC 推出新项目“打开 · Open M Art Fair”。与以往以“书”为核心的呈现方式不同,Open M 延续了 abC 不断学习的精神,转向探索多元媒介与材料的路径。新增的“游戏空间”板块,邀请参展方带来桌面与实景游戏、电子与独立游戏、游戏艺术、即兴音乐与行为、互动影像与表演。它们更打破了过去“展与售”的单一相处方式,让人们在其中自在游走,感受一种新的流动与联结。
在十周年的起点上,abC发起了一个“好朋友”邀请。与之前偏向公共性的主题有所不同,今年的主题叫“朋友的节日”,与名字一样的简单,世界上有那么多的节日,不应该也有一个关于朋友的节日吗?“朋友”意味着一种最初的社会性情感的搭建,它可以是广阔到“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也可以是短暂火花所构成的个体情感。世界上的“友谊”方式亦各不相同,它不仅仅是一种人际关系,它更是一种通过分享思考与行动而共存的过程。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文化被慢慢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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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届abC友谊赛领奖台
“想到 abC 的十年,第一感受觉得最重要的就是遇到的人:参展方、观众、合作伙伴……大家建立起的友谊,才是 abC 现场和回忆中最鲜活、最有生命力的部分。”周玥说道。“简而言之,十周年的活动就是希望朋友们共度一段快乐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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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C十周年的活动设计处处呼应“朋友的节日”。比如“手拉手展位”,灵感来自乒乓球桌,寓意着“你来我往”。参展的创作者可以和朋友“组队”,在相互关照中展开对话、共构内容、彼此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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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艺术家Bird Pit为“朋友的节日”特制了一件放在草坪的气膜装置作品——“In the Future, Will Books Still be Part of 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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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C工作证的名称也从“参展方”改成了“好朋友”,“工作人员”则是“好家伙”。强调动手的abC小组,在细节上同样手工感十足。
这一次,abC 再度跑出美术馆的白盒子,告别空调与白炽灯,回到自然之中,与朋友们风雨共舟,体验阳光和雨雾,也看见雨后的彩虹。户外的氛围让每一位参与者都能更自在地放松、放飞,同时也为展陈的搭建提供了更“飞”、更广阔的想象与发挥空间。
今年的主题围绕“朋友”(friend)与“友谊”(friendship)。团队成员阳蛋出于对语言双关的喜爱,提出了建造一艘“友谊船 friendSHIP”的想法。这艘船由abC的老朋友“建筑其中”设计,使用了一贯“简朴”的材料——木材、包装纸箱、循环箱、水桶等等这些充满想象力的材料,拒绝一次性浪费和景观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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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谊船 friendSH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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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船,便要有“航海图”。这次的场地檀谷慢闪公园被视作流动的海洋环境,路经散落的艺术装置「公共小岛」,活跃的「灵感锚地」——分享、工作坊、友谊赛,声波起伏的「音浪舞台」,热闹的聚会码头「朋友广场」,及以拍岸碎浪的姿态叩问未来的特别展览。
abC 早已不只是一个为期几天的图书集会,而是不断向外延展的实践网络。以艺术书展为起点,十年间 abC 推出了多个项目:艺术书奖、初学者电台、实体书店、印刷杂志,以及中国艺术出版文献库等。从“做书人”的完整实践流程所应囊括的环节开始设想,abC 也在一步步将它们补齐。毕竟,在中国,艺术图书还处在从零到一的阶段,其生态长期是不完整的:它没有稳定的社会关注,缺乏充足的资金支持,印刷与制作工艺的探索也还在起步,内容的多样性与制作印刷的延续性对于创作者而言也是一大难题。abC 的努力,正是在这些缺口之间寻找可能,从展览到奖项,从电台到文献库,逐渐补齐一个“图书”的行业链条,也尝试让创作者、读者与行业形成更健康的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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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C与方正字库联合创作的abC艺术书体
艺术书奖鼓励创作者把灵感付诸实践,在从业者与评委的支持下,有机会走向正式印刷;初学者电台诞生于通讯不便的时期,用声音维系交流,互相鼓舞;实体书店则为读者与作者提供了面对面翻阅和交流的空间,也承担起日常的推广与销售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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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C艺术书奖
作为创作者,尤其是abC主要面向的新生代创作者,大家既需要自我认可,也希望得到他人的肯定。abC提供了一个小而美的平台,努力营造一个志同道合、共同创造的友谊社区。正如芬雷对艺术书奖的诠释:这个奖不是奥运会,而是可以“认真地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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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C艺术书奖奖杯
短暂的聚会固然令人兴奋,却难以满足创作与传播的长期需求。真正需要的,是持续的支持与互通,让大家在创作生产和游戏中寻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处。对 abC 来说,搭建并延展这样一个实践网络,既有实用主义的回应,也承载着作为创作者的理想主义。
十年来,揣着理想乘风破浪的追梦儿,也在跌跌撞撞中成长。没想到曾经一时兴起想做的事情,已经做了那么久,走得如此远。如今,面对各种无法即刻被解决的困难,abC的团队们依然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那颗“理想之心”。问其坚持的意义时,周玥回答道:“我愿意把“坚持”理解为一种和时间相处的方式。无需用长短刻度,不要硬撑和负重。顺其自然,坚持不坚持,希望它都是一份自由。”
W:
自2015年第一届起,你一路参与并陪伴abC至今,已经整整十年。能否和我们分享一下这段与abC一同成长的记忆?
常羽辰:
第一次参加abC就是2015年在柳浪闻莺,西湖边的第一届。那是我第一次去杭州,体验桂到花的季节。现在还记得和玥、hü、caodi等豆瓣网友见面的场面,他们后来成了我多年的好朋友和工作伙伴。
那届书展似乎还有很强的美术学院氛围,我也还未褪去版画系学生的稚拙,展览了一本铜版印刷、手工装订的风琴书,打开是一条大蛇,也展出了小蛇书里一些素描的原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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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风琴书),常羽辰
常羽辰:
第二次是2018年,那一次我是代表当时工作的单位纽约的Printed Matter参展。记得书展热火朝天,上海的朋友们挥金如土,最后两大周转箱的书都卖光了。而我从上海飞纽约时,又Printed Matter 选购了一些国内艺术家的书,回去在店里办了迷你书展,反响非常好。那时觉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而我像一只快乐的骆驼,热衷于搬运和译介。
最近一次是2024年夏天,在北京劝业场。这一次我呈现的是我妈妈晋美的创作。晋美从2015年开始在纸上作画,2016年我回国看到大为震撼,开始(磨磨蹭蹭地)整理成书,期间得到了abC伙伴们的许多鼓励和帮助。2024年初,《晋美》终于印刷付印,并在Open M里有自己的小展厅,展出了书和一些原画,同时邀请作家淡豹和周玥一起做了对谈。那几天晋美的作品收获了许多读者的赞美与喜爱,那种能量够我用好多年。
虽然一直有很频繁深入的交流,细数才发现我只参加过三次abC书展,并且三次的身份都不同:艺术家、售货员、出版人/女儿。这几个身份我都喜欢,这三次书展都是我珍惜的回忆。abC最珍贵的特性,是女孩的可爱、坚韧和勇敢——虽然我们都不像当初那么年轻,但我眼中的abC始终是那个敢做大梦,又有聪明和力气一次次把梦实现,经历挫折也不改甜蜜本色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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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美》,常羽辰
W:
在你的创作脉络中,你已经做了不少艺术家书。能否从你的角度谈谈,什么是“艺术家书”?在你的创作体系里,书籍作为媒介有着怎样的不可替代性?
常羽辰:
艺术家书这个翻译名真的有点拗口,而且艺术家和书这两个名词之间的关系含混不清。在英语里也不大统一:artist book, artist’s book, artists’ book 等等我都看到过。我一般会写artists’ books,用两个复数来渲染出纷纷扰扰的场面:不是某个艺术家的某种书,而是很多不同艺术家的很多不同的书。有的更注重工艺,有的更注重便宜;有的独一无二,有的铺天盖地;有的是字、是画、是照片,有的是一团揉皱的纸。
书籍的不可代替和油画的不可代替和电影的不可代替一样:每一个媒介语言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表达方式。我喜欢书看起来熟悉、普通,我们枕边和背包里都有。它不那么像艺术,也不一定要在艺术的语境里流通。我还喜欢书看起来像知识:珊瑚辞典是我在过去6年里编造的语言,但《珊瑚辞典 · 卷一:2019-2022》由好朋友弓出版在2022年出版后,它就有点像真的了——甚至进入了图书馆,虽然,暂时还不在语言学或工具书的书架上。
W:
向我们介绍一下你们的创作主线吧。
envy envy:
作为一个产品设计单位,我们乐于带着艺术视角去关注日常生活中具有生命特征的事物,对他们展开一些主观联想的印射,并坚定不移的把握住物品的使用功能,以此制造出一些看似在迎合消费主义实际却搞不清状况的作品。
W:
几年来,envy envy与abC 已经成为了深度的合作伙伴,能否向我们介绍书展中出现的一些作品?
envy envy:
22年abC发起了牧书计划,这是一个浪漫的命题,我们合作的这组装置会去到很多不同的城市和国家被使用,因此制作和落地难度也很高。abC给到了很大的自由度,我利用水管拼接的设计语言再度延伸出了各种各样的书架,它们被户外睡袋包裹表示着可以随时收拾行囊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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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vy envy关于「游牧与想象」的设计与应用
W:
这次朋友们的节日,你们也带来了新的装置,可以聊一聊你们的设计思路和实际落地的过程吗?
envy envy:
这次在收到abC的邀请后,我们得知命题是“书的使用之道” ——书除了被阅读,还能用来做什么。脑海中想到了一位合适的人选Scene,她很喜欢书,对印刷物有经验,刚好我会动手做点产品,她会研究书,于是就邀请她来与我一起思考这次的展览作品。
这两个月我们通话了许多次,展览画面和故事情节也一直在变化。最初我们觉得“思考书的功能性”这个行为本身可以被看作是“摒弃书的愿景”。为什么“人”永远都可以作为事件主体,而主体为何不能是“书“本身呢?当书被人随意定义的时候,书又会是什么反应?书会不会生气,书会不会使用暴力或者生气勃勃?这些都是我们在讨论过程中提出的疑问。
于是我们想要从书的体积和意义着手,用书来做一些具体的物品,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是不是可以做成砖头或者拐杖;书很适合盖在脸上打盹,是不是可以翻开书做成面具或者帽子等等。当书籍摒弃了原始责任、功能的时候,它就进入了犯罪时刻,并非所有书籍都是圣书。有些填补空缺,有些架设桥梁,有些平衡物体,有些隐藏秘密,有些是引火佳材。
envy envy:
而后,我们发觉整个讨论过程显得我们很[书生气],最终被这个幼稚无厘头的双关语折服,画面很锋利但依旧保持模糊,“书生气了会怎么办,今晚一定会有个结果。” 接着开始了一些测试如何将书固化后雕刻成各种形状的物件。
书生气所处的环境和整体氛围是我们讨论比较多的内容,讨论、对话这一切过程导向的行为都构成了作品的一部分,有一种两人各拿了一支粉笔,在黑板一起解题的感觉,所以最后把“书生”的黑板和“生气”的兵器结合了起来,让两种气质产生自由化学反应。
我去二手市场淘了两叠旧木板,刷上介于黑与深灰之间的漆。在制作箭矢的过程中无意发现倒过来的箭像一朵朵郁金香,这一刻击中了我,于是制作了很多郁金香之箭,有单个的、有东倒西歪的、有一组的,他们都在黑板的夹缝里生长,留有被使用过的粉笔灰痕迹的黑板被平放在地面上,最终组成了展览画面,环绕观看可以有不一样的风景。
W:
能否先向我们介绍一下你们的创作主线?你们的作品似乎很难被某一种特定类型所概括。
倒立公园:
我们目前的创作主线确实没有固定的主题。可能我们的起点是虚无主义,就像“倒立公园”这个名字最早只是我们各选了一些词语做随机组合,最终挑选了一个比较顺眼的,但是我们肯定创造本身的价值,所以我们的创作大多是从我们的角度重新赋予日常一些意义。所以这大概导致了我们的创作意向多是日常化的,通常试图找到一个新的视角或者新的表达,但同时因为意义的错位而带有一些可能荒诞的意味。
目前常用的工具——如3D打印本身的特性,会在形式和视觉上形成一定的统一性,例如颜色、材质、结构,以及可达到的精度限制。此外,3D打印依赖建模,因此对表达的准确度有较高要求,这与绘画、诗歌等可以更感性处理的媒介不同。这种精确性,也在某种程度上与虚无主义的起点产生了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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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立公园
W:
这次又带来了哪些有趣的作品和装置?
倒立公园:
这次我们的展示空间比以往要大一些,因此,我们想对系列有一个比较完整陈列。另外我们这次准备了一个系列的竞速游戏,作为一个虚构的竞技比赛同样可能没有什么意义,但从某种角度上可能增加了系列的解构感。然后在此游戏上衍生出一些道具、奖品、布置的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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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立公园
W:
参与 abC 的过程中,有什么让你印象最为深刻的精神?与 abC的合作对你来说有什么独特之处?
倒立公园:
第一次参加abC,也就是第一届OpenM(成都)是我们很重要的一个节点,因为当时abC提出了“材料”的主题,我们第一次对自己的创作进行了最初的整合。最早的一些作品,包括一些至今仍在延续的系列,都是那时开始创作的。我们曾形容abC像“学校的课间休息”——在我们的视角里,abC包容而开放,汇聚了许多原生、个人化的创作,也让这些创作者能够找到真正喜欢他们的人。
今年是abC十周年,我们还算是一个“新朋友”。在这两年我们以及我们的成员本身的经历和成长,让我们更珍惜所有的联系,并觉得未来的路,无论是创作还是生活,都还很漫长。
W:
能否先向我们介绍一下你们的创作主线?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参与 abC 艺术书展的?回望这几年来,能和我们聊聊你们对 abC 在发展与变化上的印象吗?
te:
我们关注当代艺术与人文学科的交汇,目前主要制作一本每年发行的主题年刊,同时不定期与艺术家、机构或学院合作推出特别项目。2021年我们编辑了第一本杂志《失落的协会》,便带着它参加了当年的abC上海书展。
一直以来我们都是abC的观众,第一届在木木美术馆举办时主编Michael就去现场看过,那时我们还在读本科。一直以来,我们都能感受到艺术书展所带动的力量,随着年份和经验的积累,观众和创作者也在跟着abC一起成长。从观众到成为展商,再到今天彼此勉励的好朋友,我们很珍惜能跟这个有专业精神和温暖的团队结伴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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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 magazine issue 1:失落的协会》参加上海abC艺术书展,2021
W:
另外如果把艺术书展视作印刷的“晴雨表”,它也折射出社会整体的文化与艺术境况。从你们的观察来看,目前国际书展上是否也会有一些流行趋势和风向,有什么印象深刻的趋势吗?
te:
现在全球的艺术书展越来越多了,我们也尽可能地多参加。每去一个地方,都会对当地的出版生态和观众偏好有新的认识。
比如te的书在亚裔读者中比较容易被共鸣到,这是一个很直接的感受。同时,我们也发现很多书展有着比较明显的“地方性”,主办方的审美倾向、城市的文化气质,都会影响到书展的整体风格。有些书展可能更偏插画、设计感强,甚至有点“可爱”的走向,尤其在亚洲这种调性相对普遍。
不过,亚洲出版的理念和工艺在世界范围内是可圈可点的模范,很多出版社能把很概念性的内容通过印刷、工艺表达得很到位,这一点在人工成本昂贵的北美就很难实现。我们现在越来越关注一种更当代的“亚洲性”——它超越地域本身,更像是一种思维角度和实践方法,我们期待与更多亚洲的出版商、书店和阅览室建立联系、交流想法。
W:
相比于在互联网或书籍纸面上的传播,你们认为线下聚会最大的必要性和意义在哪里?
te:
我们一直觉得纸质书很大的意义之一,是能把人们拉到线下,让大家面对面交流。 对我们来说,最开心的时刻往往就是在书展上遇见读者和其他制作印刷物的朋友们,我们会跟读者分享做书的过程和感受,也会把他们的反馈带给作者。有意思的是,在我们每年都会参加的那些书展上,经常能见到同样的读者,他们一年一年地来,每次都会带走一本新的杂志,这种“心照不宣的约定”让我们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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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 editions在纽约发起的“漂流书包:传阅即守护”,包内书籍的内容以亚洲离散叙事为主,并在亚洲社群中传阅,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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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金山艺术书展的读者,2025
撰文:静宜
编辑:piiper
编排:薛韬
感谢abC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