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为砚,时代为墨:从《诗词别韵》看游运诗词的艺术世界
更新时间:2025-09-20 11:36 浏览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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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诗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美学追求,始终是创作者一心向往之境界。游运所著《诗词别韵》将细腻的生活体察融入创作,既延续古典诗词的韵律之美,又注入现代人的生命体验与情感思考。其作品擅长截取生活片段造境,以意象串联思想与情感,让个人经验与读者共鸣,在平仄之间构建出兼具古典韵味与现代温度的艺术世界。下文将选取其中九首诗词细读,剖析其“以景带情、以情传意”的创作魅力,探寻古典诗词在当代语境下的新路径。
游运诗不停留于物象表面描摹,而是深入捕捉事物本质特性,通过精妙隐喻与对比,将个人命运与人生感悟融入其中,达到“以物见人、物我合一”的艺术境界。《七绝・萍》就是这样的诗,以浮萍为意象,婉转含蓄:
漂游水上泊无踪,运气多因浪不同。
未有波涛归大海,只能平淡小池中。
诗人笔下的浮萍,既是自然之物,更是人生写照。“漂游水上泊无踪”,写尽浮萍无根漂泊之态;“运气多因浪不同”将人生际遇与水流相类比,道出现代人在社会浪潮中的被动与无奈。后两句通过“大海”与“小池”的空间对比、“波涛”与“平淡”的状态反差,将渴望广阔却安于平凡的遗憾刻画入木三分。全诗从浮萍折射人生境遇,达成命运层面的深刻共情。
这种“以小见大”的手法,在《五律・中秋在德国》中转化为对乡愁的细腻书写:
异域中秋月,难得一路跟。
新装方外客,旧脸枕头人。
四座皆天语,双杯独汉音。
清辉眉上镀,过境不沾尘。
此诗情真意切,首句以月亮为情感纽带,却有“月随人走,人却难归”的无奈。颔联“新装方外客,旧脸枕头人”:“新装”是融入异乡的外在伪装,“旧脸”是深夜独处时的本真模样;“方外客”凸显身份疏离,“枕头人”流露对故乡私密思念,将异乡人的孤独与矛盾刻画得淋漓尽致。“四座皆天语,双杯独汉音”进一步强化隔绝感——周围是听不懂的外语,唯有与同伴的汉语交流稍解乡愁,听觉差异让孤独可触可感。结尾以月光收束,纯净清辉不分国界,既抚平思乡躁动,又将个人乡愁升华为所有游子的共同心声。
《七律・风中菊韵》则托物言志,格调高远,耐人寻味:
一夜西风百苑凋,繁华去后有花娇。
清幽细蕊休闲舞,旖旎芳枝自在飖。
不向春光争艳色,偏将秀媚献萧骚。
从来玉魄矜寒飒,尤到重阳更挺腰。
当西风肆虐、百花凋零时,菊花独自绽放,“百苑凋”的萧瑟更显“花娇”的坚韧。“休闲舞”与“自在飖”,生动表现了菊花在秋风中的从容姿态;“不向春光争艳色”表明其不趋时俗的独立品格,“偏将秀媚献萧骚”则凸显在萧条秋日中展现的逆境生存精神。这种“逆势而为”的姿态,正是诗人对“不随波逐流”人生态度的诗意投射。尾联“从来玉魄矜寒飒,尤到重阳更挺腰”将菊花精神推向高潮,即便重阳严寒,依然挺直枝干,尽显傲骨风姿。诗人通过环境与物象的多重反衬,将咏物与言志完美融合,让读者在菊花形象中看到面对困境时应有的勇气与坚守,实现精神层面的深刻共鸣。
游运词写景兼具“视觉层次感”与“情感细腻度”,擅长抓取富有生活气息的意象,勾勒自然景致与生命体验,既展现古典词的意境之美,又在动静交织中传递情感,形成“婉约中藏豪放、静谧里显生机”的艺术风格。从下面三首词中略见一斑:
菩萨蛮・山村
轻阳慵懒云烟坠,村庄静卧深山里。
犬吠一声惊,雄鸡窗下鸣。
耕牛应不累,枕着冬阳睡。
老井最忠诚,蒸蒸热气腾。
该词以细腻笔触描绘山村冬日的恬淡之美。开篇营造静谧氛围:暖阳洒落,云烟下坠,村庄在深山里静静沉睡,仿佛时间在此漫步。“犬吠一声惊,雄鸡窗下鸣”则以动衬静,一声犬吠打破寂静,窗下雄鸡啼鸣增添生活气息,动静结合间让山村图景鲜活。冬日里,耕牛沐浴阳光,画面温暖惬意;“老井最忠诚,蒸蒸热气腾”更是点睛之笔——老井常年相伴,“热气腾”不仅是视觉与触觉的感知,更暗含对山村生活“本真温暖”的赞颂。全词如一幅水墨山水画,静谧中透出生机。
西江月・冬景
四野皑皑雪累,满湖厚厚冰封。
漫天飞絮掩青松,遍地梨花谁种。
桥上梅花半露,天边斜日深红。
探戈溜得好从容,应谢九天寒冻。
此词于写景中注入灵动情感。上片“四野皑皑雪累,满湖厚厚冰封”以工整对仗勾勒冬日壮阔景象:田野白雪覆盖,湖面结起厚冰,一派银装素裹的北国风光。“漫天飞絮掩青松,遍地梨花谁种”运用比喻与设问增添意趣——将雪花比作“飞絮”与“梨花”,虽是古典常用手法,而“谁种”的设问却跳出传统框架,以童话般的好奇追问“梨花”来源,让静态冬景多了几分灵动与想象。下片“桥上梅花半露,天边斜日深红”,在白色雪景中加入“梅红”与“日红”的亮色,色彩对比鲜明,画面瞬间鲜活;“探戈溜得好从容,应谢九天寒冻”更突破古典意象局限,将冰上滑行比作“跳探戈”,用现代舞蹈意象赋予冬景动感与激情,最后直抒对寒冬的赞美,情感表达直白热烈,在婉约风格中注入现代人的豪放之气。
沁园春・雪
树挂松针,山裹银装,一夜寒风。
看九天冰冻,初阳照暖;
一株梅艳,郊野飘红。
飞鸟寻枝,归羊迷路,剑舞骄姿仙景中。
心将醉,待婵娟共度,白里长空。
风光如此难逢,正妙笔生生画草蓬。
叹悲鸿画韵,而今不在;
屈原文采,何代能重?
恨我蹉跎,雄心入暮,面对江流乱数峰。
堆雪去,有家人呼唤,小院之东。
这首词融写景、抒情、感怀于一炉,展现词境广阔与情感跌宕。以雄浑笔触描绘壮丽雪景:松针挂满冰凌,山峦披上银装,一夜寒风造就冰雕玉琢的世界;“看九天冰冻,初阳照暖;一株梅艳,郊野飘红”进一步丰富画面层次,冰冻天地间,初升太阳带来温暖,郊野红梅增添亮色,“冰”与“暖”、“白”与“红”的对比,让雪景既具雄浑之美,又不失生机活力。“飞鸟寻枝,归羊迷路,剑舞骄姿仙景中”一句,通过飞鸟、归羊的动态描写,以及“剑舞”的动作,让雪景从静态观赏转向动态体验。下片“叹悲鸿画韵,而今不在;屈原文采,何代能重”,抒发对先贤的敬仰与对文化传承的感慨;“恨我蹉跎,雄心入暮,面对江流乱数峰”转向自我审视,流露时光流逝、壮志未酬的怅惘。结尾“堆雪去,有家人呼唤,小院之东”,以家人呼唤拉回现实,将宏大的天地之思落回“小院”温情之中,实现从“豪放”到“婉约”的自然过渡,使全词既具天地辽阔的壮美,又不失人间烟火的温暖。
游运词最具创新性的特点,在于将现代生活场景与文化现象巧妙纳入古典词牌,以“俗中见雅”的方式诠释“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创作理念。运用古典意象解读现代现象,通过日常细节传递深层思考,让古典词成为连接传统与现代的文化纽带。先看《忆吹箫・刀郎现象》:
兰草荒郊,玉梅宫阙,从来各自芬芳。
借别人花院,同上厅堂。
不愿挨肩并列,阡陌里、独立无双。
心头愿、萧墙饮雪,白发添霜。
茫茫。立身旷野,天下共生存,雨露阳光。
念短弦长管,重现新篁。
谁信多年秋水,沉淀后、醇酒飘香。
星光照,坊间唱歌,夜市飞腔。
以古典词谱解读现代音乐现象,该词展现出非凡艺术巧思。“兰草荒郊,玉梅宫阙,从来各自芬芳”用隐喻破题:“兰草”生长于荒郊野外,象征刀郎音乐的民间性质朴特质;“玉梅”绽放于宫廷阙楼,代表主流音乐的精致典雅;“各自芬芳”传达诗人的文化态度——不同风格的音乐本无高下之分,各具其美,暗合传统文化中“和而不同”的理念。“不愿挨肩并列,阡陌里、独立无双”进一步凸显刀郎音乐不迎合主流,却在“阡陌”(民间)中自成一派。“心头愿、萧墙饮雪,白发添霜”暗含对刀郎坚持自我、历经岁月打磨的敬佩;结尾“星光照,坊间唱歌,夜市飞腔”将视角拉回民间现实,星光下、夜市中,刀郎歌声飞扬,生动描绘其音乐在民间的传播场景。诗人以古典意象为媒介,将现代音乐现象转化为诗行,既保持词牌的典雅气质,又实现对当代文化现象的深度思考。
再看《满庭芳・家乡火锅》:
有酒三杯,无心四季,管他窗外前程。
围炉随喜,只叙旧时情。
麻辣酸甜百味,勿相比、一代人生。
滚汤里,肥牛瘦笋,冷却益香凝。
黄昏疏雪至,梅芳渐远,醉意稍增。
漫言笑,先将往事闲烹。
世祖珍馐再现,无非是、一鼎清羮。
鸳鸯料,白红熟透,煮暖故乡声。
此词于饮食烟火中寄托乡愁。开篇营造洒脱氛围——围炉吃火锅时,暂忘外界烦恼,专注于眼前美酒与情谊。“围炉随喜,只叙旧时情”点明火锅宴饮的核心价值,不仅是美食享受,更是连接过往的情感载体。“麻辣酸甜百味,勿相比、一代人生”堪称妙笔,将火锅的“麻辣酸甜”与“人生百味”相类比,让读者在饮食中感悟人生。“滚汤里,肥牛瘦笋,冷却益香凝”描摹食材视觉与味觉感受,画面感十足;下片通过环境变化暗示时间流逝与情感深化,“漫言笑,先将往事闲烹”,将“烹煮”食材与“烹煮”往事结合,语言俏皮而意蕴深远。“世祖珍馐再现,无非是、一鼎清羮”,在历史与现实对照中,揭示美食的本质回归;结尾“鸳鸯料,白红熟透,煮暖故乡声”以“鸳鸯锅”的红白汤底收束,“煮暖”运用通感手法,将味觉的“暖”转化为听觉的“故乡声”,让乡愁在火锅热气中愈发浓郁。全词以“俗”的饮食场景,写出“雅”的人生感悟,展现生活与艺术的交融之美。
最后是《风入松・野外徒步》:
餐风宿露藏区行,无路敢攀登。
四千高度风光异,手牵手、团结精诚。
野菊流芳柔曼,苍鹰广舞抛声。
山深不惧夜霜凝,晓日辨阴晴。
帐篷朵朵冰凌满,映朝霞、色彩晶莹。
峭壁青松高挺,瞪羚驮马分明。
这首词以藏区徒步为背景,将壮丽自然景观与可贵人文精神结合。开篇展现徒步之旅的艰辛:在藏区风餐露宿,面对无路险境仍勇于攀登,尽显探索者的勇毅。“四千高度风光异,手牵手、团结精诚”,既描写高原风光,又突出团队“手牵手”的协作,“风光异”的自然壮阔与“团结精诚”的人文温暖,形成鲜明对比与和谐呼应。“野菊流芳柔曼,苍鹰广舞抛声”以细腻“野菊”与豪放“苍鹰”意象并置,丰富了画面层次与情感张力;下片进一步展现徒步者的坚韧,即便深山夜寒,仍能在清晨辨识天气,继续前行。“帐篷朵朵冰凌满,映朝霞、色彩晶莹”描绘帐篷上冰凌在朝霞中闪烁的美景,将艰辛诗意提炼得别致;结尾“峭壁青松高挺,瞪羚驮马分明”,以“高挺”的青松象征不屈精神,以“瞪羚驮马”展现藏区生机活力,既呼应开篇“攀登”主题,又让词境在壮阔中收束。是一首充满现代冒险精神的古典词作。
通过对这九首作品的解读,可见游运诗词创作的多维艺术面向。从“咏物寄情”到“写景造境”,再到“俗中见雅”,诗人始终秉持“生活为砚,时代为墨”的创作理念,将个人对生活的体察转化为精妙诗词语言。这些作品的魅力,在于对古典诗词美学特质的当代践行——不直白抒情,而是通过意象营造意境,让读者在画面中感受情感、在细节中体悟思考。在当代文化语境下,游运的《诗词别韵》为我们提供了古典诗词现代转型的重要读本。其作品不仅在于技术层面的娴熟,更在于对生活本身的深度挖掘与时代精神的准确把握。
诗人简介游运,四川广汉人,现居成都。出版有现代诗歌集《花的变奏》《沉默的云》《另一种视觉》等,格律诗词集《诗词别韵》《游运诗词选》等,著有《银杏的风采》《中华哲理诗词300首译解》《中华诗词100首白话翻译与解读》等。
格命草,自称诗者,读睡诗社创办人,《读睡诗选》主编,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主编出版诗集《读睡诗选之春暖花开》《读睡诗选之草长莺飞》,目前选评经典诗歌,名人名诗700余首,《格命草诗评(一)(二)(三)(四)(五)(六)(七)》已完成,诗评系列丛书正在持续创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