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李娟气得半夜睡不着,发文抗议伪大地艺术,真正的大地艺术到底是什么
更新时间:2025-09-22 12:10 浏览量:1
转自:扬子晚报
22日凌晨,作家李娟发文谴责喜马拉雅“升龙”烟花秀世界,“刚刚刷到一个说法,说这种烟花秀是大地艺术的一种。提到‘大地艺术’,就更加愤怒,为着这世上所有傲慢的,贪婪的,打着大地艺术的名义伤害大地的‘创作’行为。”李娟在七八年前曾对外表态过自己对蔡国强烟花装置艺术的看法,当时她的看法是:“对于所有刻意追求效果,追求规模的艺术创作,我觉得都应该保持警惕。”
李娟认为,真正意义上的大地艺术,往往创作于麦田中和雪地上。它们之所以震颤人心,不仅仅因为它们有着壮观的视觉效果。更因为这种壮观的视觉效果与其短暂脆弱的生命形成反差。“真正的艺术家们,耗尽心血却最终不曾在大地上留下任何痕迹。真正伟大的作品,只是经过大地,从不曾改变过大地……”
李娟的发文直接指出了《升龙》烟花项目在艺术表达层面的几个尖锐问题:艺术的本质是什么?艺术家的艺术意志表达道德边界在哪里?介入自然的大地艺术如何与自然共舞?
蔡国强《升龙》
大地艺术(Land Art)的诞生源于20世纪60年代对工业化和商业化艺术体系的反叛。艺术家走出博物馆、美术馆,将自然作为艺术创作的场地,其核心理念在于打破艺术与生活、人工与自然的边界。大地艺术的经典作品如罗伯特·史密森于1970年创作的《螺旋防波堤》,是将玄武岩与泥土倒进大盐湖,构筑一条螺旋形状的防波堤,堤坝渐渐的被湖水侵蚀最终消失,岩石和泥土回归自然。大地艺术强调只有自然才是一切事物(包括一切人造物)的原初源泉,因此要保留自然的“原生态”,反对未经深思熟虑人为重建的“第二自然”。
罗伯特·史密森(Robert Smithson)《螺旋形防波堤》
大地艺术从诞生之初就埋着一个天然的生态悖论:以自然为艺术灵感表达载体,但往往以“改造”“干预”的姿态介入自然,实现艺术理念的同时也触碰着生态伦理的边界。艺术家蔡国强的烟花作品不是全部都可以被归纳到大地艺术或者说大型环境装置之中,但《升龙》这个炸在雪域高原上的烟花项目的确可以被归纳为一种大地艺术,而且是一种对自然介入性、干预性相当强的大地艺术。网友们在讨论《升龙》时,不少人将之与猛犸象(Mammut)在马特洪峰上的灯光秀做对比,二者有一定的相似度,不同的是蔡国强用砰的一声爆炸的烟花凸显山脊的存在感,而猛犸象用的是红色的登山头灯在黑夜里点亮山脊,其对环境的影响和侵入性要明显小不少。
猛犸象(Mammut)在马特洪峰上的灯光秀
尽管早期的大地艺术实践者反抗商业化,但受限于创作规模,当代大型环境艺术项目对技术、人力、场地有较高的要求,需要资本支持,这也就形成了艺术与商业共生的现实姿态,蔡国强和始祖鸟的合作就是一个典型,这也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资本的介入是否超越了“资金支持”的范畴,开始左右艺术选题、形式和传播?独立策展人李裕君认为,在生态危机日益严峻的当下,“环保”成为了一种流行的文化修辞,而“生态艺术”也常常陷入“形式环保”与“实质生态”的割裂——即通过表面的“环保符号”(如可降解材料、自然主题)标榜生态属性,却忽视了创作全周期的生态影响,以及对现有生产消费结构的批判。蔡国强的《升龙》项目,正是这种割裂的典型案例,“真正的生态艺术,首先应当遵循‘低影响’原则——即最大限度减少对自然的干预,以‘顺应自然’而非‘改造自然’的姿态进行创作。蔡国强的《升龙》项目,若要践行‘低影响’原则,首先应当重新选择场地——放弃生态脆弱的高海拔山区,转而选择生态系统更稳定、人类活动影响已存在的区域,如废弃矿区、退化草原等。”李裕君提出,《升龙》项目的争议为公众提供了一个重新认识生态艺术伦理的契机,即生态艺术的终极目标,不应是创造“震撼的景观”,而是重建“人类与自然的情感联结”。
如何看待蔡国强的《升龙》烟花项目及大地艺术的伦理困境?大地艺术家露莎也和记者分享了她的思考。“我赞叹他艺术探索的勇气,也理解环保人士的担忧,这恰恰凸显了我们这个时代大地艺术家所必须面对和解决的核心伦理命题。”露莎认为,仅从艺术话语的角度来看,用短暂的、虚幻的烟花对话古老的山脉,这种“以瞬间问永恒”的创作理念本身具有东方哲学智慧和浪漫主义色彩,然而,喜马拉雅山脉是地球上最脆弱、最敏感的生态系统之一,“尽管相关团队声明用了环保材料,但在这样的脆弱的生态系统之中,人类活动要尤其谨慎,大家的谴责和担忧是合理而且有必要的,大地艺术的‘大地’首先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需要被呵护的生态系统,其次才是创作媒介。这个事件的关键不在于‘是否该创作’,而在于‘创作的前提是什么’。是否进行了充分、透明、科学的环境影响评估?是否采取了万全的措施确保对当地生态和野生动物的影响降到最低?这些信息如果能更公开地传达,将有助于公众更全面地理解这个项目,而不仅仅是停留在‘破坏’或‘艺术’的二元争论上。”
露莎作品《境·化》,材料:面粉,石头
露莎也与记者分享了她实施的大地艺术项目和其中使用到的材料来源,“我自己创作的时候坚持‘无痕’原则,长期采用沙子、冰雪、落叶、枝条等原生材料,潮汐和风会是最终的创作者,将一切痕迹温柔抹去,回归自然本身的样貌。对自然最大的敬意,就是不留痕迹。我认为优秀的大地艺术,其终极震撼力不应只来自视觉规模,更应源于观念的深度和对自然绝对的谦卑。我们的大地艺术是试图写下一首首献给大地的、短暂的诗,它最终应该让我们更爱自然,而不是为它增添负担。”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沈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