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半丁:从“大画家”妙语到20世纪艺术家转型样本!
更新时间:2025-09-26 04:40 浏览量:1
1950年代初的一次聚会上,陈毅拉着位蓄须老者走到毛主席面前,介绍道:"这是陈半丁先生,大画家。"
毛主席抬眼笑了:"喔,画家!"
老者却摆手:"不敢当,主席才是大画家。"
满座宾客一愣——这回答太出人意料。
老者不慌不忙补了句:"主席是改天换地的山水画家,是改造思想的人物画家,还是提倡'双百'方针的花鸟画家。"
话音落,席间先静后笑。
没人知道,这句即兴答语藏着这位八旬老画家最艰难的转身——从民国画坛的"金石派传人",到新中国的"人民艺术家",他用一句话完成了身份认知的跨越。
这位八旬尚能妙语连珠的老者,早年却是从绍兴巷陌里摸爬出来的苦孩子。1876年生在浙江绍兴柯桥,七岁丧母,十岁丧父,跟着叔父过活时,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可他天生爱琢磨,捡煤渣换几文钱,先买本《芥子园画谱》,再裁了草纸蹲在破庙里临摹,竹影扫阶当笔,晨露研墨当水,就这么把梅兰竹菊的骨架子刻进了心里。
二十岁那年,听说上海画坛热闹,揣着叔父给的两块银元就挤上了乌篷船。初到十里洋场,在画店当学徒,白天裱画、磨墨,夜里偷学任伯年的没骨花鸟,手指被刻刀划得全是口子也不停。后来经人引荐见了吴昌硕,老头看他案头摆着自刻的“半丁”印章,笔画虽生涩却有股倔劲,当场把他拉到身边:“你这字里有股山野气,跟着我磨三年刀。”
往后三年,他跟着吴昌硕学治印,石头一凿子一凿子崩;学画梅,老枝要“如铁铸,如剑拔”;学写诗,平仄不对就罚抄《唐诗三百首》。吴昌硕常把他的画和自己的摆在一起评:“你的兰草比我秀,但少了点苍劲,得去黄山看真松,去雁荡看奇石。”二十五岁那年,吴昌硕为他的《墨荷图》题跋“此子笔力扛鼎,他日必成大器”,这株从绍兴贫土长出的艺术幼苗,就此扎进了吴门金石的沃土。
三十岁出师时,吴昌硕把自己常用的刻刀送了他,说“北方画坛该有你的位置”。
四十岁那年,他揣着这幅《墨梅图》进了北京城,先在北京大学图书馆谋了个差事,整理古籍时顺带研究历代画论,晚上就在宿舍刻章画画,墨香飘到走廊,连胡适都跑来敲门讨画。
1931年,北京艺术专科学校请他去当教授,课堂上他不教新派画法,只讲“书画同源”,学生嫌他守旧,他把吴昌硕的话搬出来:“笔墨功夫不到家,画什么都是浮的”。
那会儿他常去齐白石府上串门,两人就着花生米喝二锅头,聊的都是“如何把金石气揉进画里”,陈师曾看了他的《兰石图》,在扇面上题“半丁画兰,有徐渭风骨”。
1940年代在中山公园办个展,展出的《岁寒三友图》被日本人看中,出价三百大洋要买,他让伙计回了句“中国人的画,不卖”,转身把画送给了抗日伤兵医院。
北平沦陷那几年,他躲在胡同深处的四合院里,门上贴张“卖画度日”的纸条,宣纸涨价买不起,就用废报纸练笔,画的还是梅兰竹菊,只是枝干比从前更瘦硬,像在寒风里较劲。
1949年北平城头换了红旗,胡同里的鸽哨还没停,画坛先起了风波。
"为人民服务"成了新章程,连齐白石的画都要添几笔"和平鸽"。
陈半丁蹲在四合院的石榴树下磨墨,看着窗棂上的"福"字发呆,手里的狼毫突然不知道该往哪儿落了——以前画梅兰竹菊是修身,现在要画工农兵,这墨得蘸着新世道的水。
那回毛主席听完这话,停下筷子看着他笑:"你这老头,比齐白石还会说话。"
陈毅在旁边赶紧打圆场:"半丁先生是真心话。"
八旬老者却摆摆手,咳了两声说:"我这画了一辈子梅兰竹菊的手,现在才明白,最好的笔墨是江山社稷。"
那天回家的路上,他让警卫员把马鞭子收起来,说要自己走走。
胡同里的路灯刚亮,照得他影子在墙上一摇一晃。
他想起光绪二十六年躲庚子之乱时,在上海画店给人裱画,吴昌硕见了他的《墨荷图》,说"笔力里有股犟劲";又想起抗战时日本人要买他的《岁寒三友图》,他让伙计回了句"中国人的画,不卖"。
这些年手里的狼毫换了几十支,砚台磨穿了三个,可从没像今天这样,觉得笔墨跟家国贴得这么近。
转天他去画院,把存了三十年的宣纸翻出来,对学生说:"今天不画梅兰竹菊,画点新东西。"
铺开纸,他先画了根烟囱,又添了个拖拉机,最后在旁边补了丛竹子。
学生看得发愣,他说:"你看这竹子,以前画它是清高,现在画它,是要跟新社会一起往上长。"
戴上全国政协委员的证章那年,陈半丁把南锣鼓巷的画室重新粉刷了一遍。
1956年在北海公园办展,他把齐白石送他的"妙造自然"印章盖在《丰收图》上,玉米穗用的是吴昌硕教的篆书笔法,菜篮子却掺了西洋画的透视。
北京中国画院成立时,他带着学生去十三陵写生,画的松柏比从前多了几分苍劲,说"这是新中国的骨气"。
1959年出版的《陈半丁画集》里,梅兰竹菊占了一半,另一半是菜篮子、棉花地,还有给工人俱乐部画的《八仙过海》。
荣宝斋1986年给他出《花卉画谱》,扉页还留着他用朱砂笔写的批注:"笔墨要为新社会传神"。
那会儿他常揣着刻刀去工厂,看炼钢工人挥锤的架势,回来就在印章上刻"劳动最光荣"。
陈半丁这辈子,从清末走到新中国,活了九十四岁,算是把中国画坛的新旧日子都过了一遍。
年轻时跟着吴昌硕学刻印,刻的“半丁”二字,边角崩裂,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老了给工人俱乐部画《八仙过海》,铁拐李的拐杖照样用的是篆书写法,可旁边添的和平鸽,翅膀却画得格外轻快。
他不是那种一到新社会就慌了神的老艺人。
齐白石躲在跨院里不肯出来,他却主动把画室搬到画院,说“一个人画不如一群人画”。
1956年办个展,把《兰石图》和《丰收图》挂在一起,前者是他四十岁的风骨,后者是他八十岁的新墨,来看展的年轻人说“陈老的竹子会跟着时代长”,他听了嘿嘿笑,说“笔杆子得跟着人心走”。
那会儿画院开会,讨论“传统要不要丢”,吵得脸红脖子粗,他坐在太师椅上不说话,等人家问他,才慢悠悠说:“吴昌硕教我‘师古人’,毛主席教我‘师造化’,俩老师说的是一回事。”
后来北京画院评职称,有人说他“旧文人习气重”,陈毅在旁边插了句:“半丁先生的画,梅兰竹菊里都带着新节气。”
他的故事其实就是那会儿艺术家的缩影:有的转得快,有的转得慢,有的干脆转不过来。
但陈半丁不一样,他没把传统当包袱,也没把新规矩当枷锁,就像他画的兰花,根扎在老土里头,花却朝着太阳开。
去世前一年,他还趴在案子上写“江山如此多娇”,手抖得握不住笔,墨点溅了一纸,可那字的骨架子,照样挺得笔直。
现在人看他的画,说“这才是中国画的正脉”,却少有人知道,当年为了画好一根电线杆,他跑到工地蹲了三天,看钢筋怎么扎,水泥怎么灌。
其实艺术家哪有什么新旧,能把时代的精气神画出来,就是真本事。
陈半丁用一辈子证明:笔墨这东西,守得住魂,才能跟得上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