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立国：试论当代摄影艺术的表现形式与呈现方式 | 摄影漫谈(29)

更新时间：2025-11-28 11:26  浏览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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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当代摄影艺术的表现形式与呈现方式

摄影一问世，围绕着“什么是摄影”“摄影是否属于艺术”的探讨便一直在进行，从最初的模仿绘画到最后纯粹派确立媒介的独特美学属性，再到后现代语境下对摄影本真性的追问，摄影理论的发展始终与创作实践紧密相连，共同推动着摄影的发展。在21世纪数字技术彻底融入全球文化语境之时，当代摄影艺术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其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复杂性。当代摄影不再仅仅是“记录”和“再现”，它还成为观念的表达、文化的批判和技术的实验，正如苏特在其《为什么是艺术摄影？》一书中所说：当代艺术摄影是一种批判姿态，要求观众具备更高的理解力和解释能力，这种变化不仅仅是创作手法的变化，更是关乎摄影在当代艺术生态系统中所扮演的角色的深刻转变。

当代摄影艺术的表现形式有哪些突破？这些形式上的突破会对作品的呈现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在全球化和数字化背景下的中国当代摄影是什么样子？针对以上问题，本文将采用“理论梳理+个案分析”的方法来研究当代摄影艺术的表现形式与呈现方式，试图提出一些新观点。

当代摄影表现形式的多元化探索

当代摄影的多样化发展让摄影不再只是记录工具，而是变成多种艺术语言的集合体，这既体现出技术的发展，也表现出当代视觉文化在美学观念和认识方式上发生的深刻变化。传统纪实摄影把客观记录社会现实当作主要目的，当代摄影里的“新纪实摄影”虽然保留着记录功能，但更看重主观视角的融入，以及文化批判的维度。敖国兴和曾庆洋提出，后公共化时代的新纪实摄影有着明显的当代审美转向现象，它不再追求完全客观，而是借助个性化的视觉语言来呈现社会问题。观念摄影是当代摄影最具理论深度和实践活力的部分之一，它将摄影从“拍什么”转向“怎么拍”，甚至“为什么拍”的本体问题，强调概念先行、语境营造。苏特认为当代艺术摄影的主要特征之一，就是它的模糊性与概念性，要求观众超越表面去解读影像背后的文化隐喻和社会批判。

数字技术的普及，彻底改变了摄影创作生态，摄影不再是“摄取”影像而是“制造”影像。这种转变既丰富了摄影的表现手法，又对摄影的本体论构成挑战。李政德的《图层》系列，借助Photoshop把数年拍摄的真实场景切片拼合成虚构空间，创造“从真到假”却“假中寓真”的视觉寓言。这种数字蒙太奇手法打破传统摄影时空局限，让艺术家可以塑造超出物理现实的心理空间和社会隐喻。当代摄影另一个显著趋势，就是和其他艺术领域紧密结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造型摄影（plasticphotography）”。就像林侃生所说的，摄影已经从以前附属于绘画的状态，转变为一种决定性的艺术媒介。在经过两次前卫艺术的冲击之后，摄影形成了通过塑造、造像以及空间脉络等方法达到的多元表现形式。

当代摄影呈现方式的跨界与重构

当代摄影表现形式的丰富性，导致作品展现方式发生根本性改变。从传统画廊白盒子到site-specific公共空间，从实体展示到虚拟现实体验，摄影作品的展现变成一种包含空间设计、技术媒介和观众参与在内的综合艺术实践活动。在当代摄影中，展览空间不再只是中立的容器，它成了作品意义建构的一部分。2024上海国际摄影节“空间与景观”部分用空间叙事的设计强化了作品的观念表达，策展人吴栋把高岩的《仿制景点》照片与金天秀的《低切》放在一起对比，就形成“真实与仿造”“清楚与模糊”的多重对话，这种空间蒙太奇手法既凸显单个作品的特点，又在不同作品之间建立起语义联系，使得整个展览变成一种跨图像阅读的体验。

数字影像时代虚拟化程度日益加深的情况下，摄影作品不再仅仅局限在二维平面的表现，而是借助特定场域、实物材料、空间结构结合来彰显自己的物理存在感。如，程玉扬的《返》系列凭借大胆的材料试验和技术流程更新，引领着摄影走向同装置艺术融合的方向。社交网络和互联网平台的普遍使用，摄影语境发生了根本变化。数字生态既改变着摄影生产 ——消费循环,也重塑着摄影图像的意义。

在社交媒体主导下的“后公共化时代”，摄影图片成为公共领域建构的关键载体。新纪实摄影通过网络传播参与到社会问题中来，当代摄影正变得越来越融入多感官沉浸式环境中，并利用声音、视频以及表演等要素相配合，创造出更为综合的审美体验,这种媒体融合现象突破现代主义所推崇的视觉中心范式，使得摄影变成跨媒介艺术实践中的一个环节，而不是最终产物。

当代摄影的批判性反思与理论挑战

当代摄影多元发展，拓宽了摄影表达的边界，却也带来了理论困境与批评挑战。对这些问题的探究，可以让我们穿透繁荣表象，直面当下摄影生态中的矛盾与瓶颈。当下摄影最大的理论冲突便是真实性的争议，传统摄影理论依托于摄影的索引性，照片上的图像即为被摄物体反射光线与感光材料化学反应的结果，而数字技术解构了这种物理联系，于是便有了“后摄影时代”。高岩在公园中仿制的世界著名景点，其以假乱真的摄影作品，就是对这个悖论的一种精妙体现，它不仅挑战着观看者的辨识能力，更迫使我们思考超真实现象——当仿制品比原作还要完美时，真实还重要吗？

当代摄影对于新技术尤其是数字后期、虚拟现实等的热衷，可能会陷入一种危险的陷阱，那就是一味地追求形式上的新鲜刺激，掩盖了思想上的空洞。在《摄影影像评论的研究与书写计划》一文中，陈宽育提到台湾地区的摄影评论被局限在几种固定框架之下，而缺乏国际摄影研究领域所具有的丰富视角，这同样适用于对当下中国大陆的情形。全球化进程加剧之际，当代摄影还要应对文化身份和本土表现如何协调的问题，国际艺术市场的话语霸权以及双年展体制同质化趋势，可能导致地方性摄影实践出现模式化倾向。令人忧心的是，不同文化土壤培育出的作品会有趋同现象。当代摄影面临艺术市场和机构体制方面的压力，摄影在当代艺术市场里的地位持续上升，“国际风格”的市场适应性渐渐形成，大尺幅、系列化、主题突出、视觉冲击力强的风格，可能让摄影艺术家获得丰厚的经济收益，但却可能导致创作路径趋同，并缺乏创作新动力。

结论与展望

经过对当代摄影艺术表现形式与表达方式的研究，可以得出结论，即当下的影像已经从单纯的记录工具转变为一种新的信息传达载体，并且在研究中也证实了现代的照片具有多方面的特质——既包含着真实性的成分，也蕴含概念性，同时还是技术性与跨媒介性的集合体。从叙事性的展鉴空间布置，到数字生态的构建，再到沉浸式环境的营造，这些呈现方式的变革，给摄影艺术领域带来极大发展空间的同时，也促使人们重新思考摄影本身的本质特性和社会功能。在全球化背景下，数码技术大潮引发的真实性冲突、技术依赖、身份认同等问题，不仅需要艺术家展现勇于尝试创新的积极态度，还需要借助批评的引导和理论反思，予以推动。

中国当代摄影的发展路径，体现了在全球化语境中构建自身主体性的探索过程，其核心在于始终立足于本土现实进行创作。从未来发展前景看，当代摄影或许会在一些维度继续前行：AI、VR新技术迅猛发展，将为摄影创作带来更多机遇，但同时有关作者归属感以及原创作品的争议也会更加激烈；生态危机日益严重的情况下，摄影与生态批评的结合，有望催生更多关注非人主体或生态环境议题的艺术表达；当地缘政治权力结构发生改变后，那些处于边缘地带的摄影历史和理论框架很可能被更多人关注。

因此，摄影研究不再只是单一叙述，必将朝着多元化发展。作为高校摄影老师，我们不仅要培养学生的技术水准与理论水平，还要让他们学会运用批判性思维及具备文化自觉精神。这样才能让学生在今后的创作实践活动中正确处理各种各样的问题，特别是如何平衡形式探索与观念表达的关系，以及如何协调个人表达与社会责任。同时，要教导 学生不要仅仅依据技术手段或视觉冲击力来评判作品，而应关注摄影媒介如何拓展人类的感知边界。尤其是今后从事教育工作或相关学术研究的学生，要秉持这一核心价值理念，为新时代摄影艺术的良性运行作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