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立之间”文本解构与空间重构
更新时间:2025-12-19 15:44 浏览量:1
在当代舞剧创作的版图中,命题作文式的创作屡见不鲜,然而能真正“破题”者却寥寥无几。舞剧《龟兹》的出现,恰如一幅“静水深流”的画卷,它不仅沉静地铺陈了龟兹这一地理与文化符号,更在流动的舞台中,完成了一次从文学文本到舞蹈诗学的深刻转化。其核心创作特色,在于对文本的“破”与舞台的“立”,即如何将一个以人物传记为骨架的文学构思,解构并重组成一个充满哲学思辨的、非线性的空间叙事。
今天,我想与各位探讨一个极具挑战性也极富魅力的命题:当一部文学文本面对舞台,我们如何完成一次从“语言的囚笼”到“身体的诗篇”的伟大飞升?舞剧《龟兹》的实践,恰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精妙绝伦的分析范本。它所标定的,是一条从文本深度到舞台高度,再到思想广度的攀登路径。
首先,是“破题”的勇气:从“以人带史”到“以心观相”。任何一部以厚重文化为母题的创作,都始于一个扎实的文学构思。《龟兹》的起点,便是以鸠摩罗什的生平为骨架,这无疑是一个清晰而强劲的方案,为舞剧提供了丰富的情节之“相”。然而,如果仅仅停留于此,舞台便可能沦为对生平故事的一般性复述,其背后关于信仰、存在与虚无的深邃哲思也将随之湮灭。真正的破局,在于一种“破”的智慧。创作团队勇敢地“破除”了传统舞剧的线性叙事逻辑,不再执着于讲述一个“发生了什么”的故事,而是转向构建一个“感受到了什么”的空间。这便是从“有相”到“无相”的第一次跃迁——将地理空间、现实世界,升华为文化心象。
其次,是“解构”的匠心:从“艺术考古”到“身体重塑”。当语言的拐杖被抽离,舞蹈如何独立行走?总编导佟睿睿和她的团队进行了一次堪称“艺术考古”的艰辛探索。她明确提出,要将凝固在石窟壁面上的静态图像“动态翻译”为流动舞蹈语言。这并非简单的模仿,而是深入克孜尔石窟的斑驳壁画中,提取如“三道弯”螺旋韵律这样的核心动律元素,进行解构与发展。在此,佟睿睿导演个人的艺术创作风格彰显得淋漓尽致。她并未拘泥于任何单一舞种,而是创造性地将中国古典舞的形神兼备、芭蕾舞的严谨技法与现代舞的哲学思辨意识熔于一炉。这种多元语汇的重构,使得《龟兹》的舞蹈既有古典的神韵,又有现代的张力,最终实现了从“技术”到“艺术”的蜕变。这不仅是身体的重塑,更是多元文化基因在当代舞台上的创造性再生。
最后,是“重构”的格局:从“空间叙事”到“哲学证道”。《龟兹》一如既往延续着编导对舞台时空进行革命性重构的舞剧创新。它采用了一种“空间化叙事”的方法,将每一个情节片段、每一种情绪氛围,都视为一个独立的“空间单元”。灯光以光写诗,雕刻岁月;多媒体延展思绪,营造幻象。整个舞台,由此成为一个巨大的、可感知的“心象”空间。编导总能在观众沉浸于“有相”之时,巧妙地注入一层“空”的意涵,引导我们反复体悟《金刚经》那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观众看到的鸠摩罗什的挣扎、龟兹的繁华,都并非叙事的终点,而是通往更高哲学境界的阶梯。舞台,最终成为了一个以身体为媒介,以空间为道场,进行哲学思辨与生命证道的神圣之所。
从文本的“破题”,到身体的“解构”,再到舞台的“重构”,《龟兹》完成了一次从文学到舞蹈诗学的深刻转化。它证明了,一部卓越的舞剧,不仅能“以舞观史”,更能“以舞证道”。它给予我们的启示是:当面对一个文学文本时,我们或许不应问“如何讲述它”,而应问“它能激发何种思考?”。舞台的终极使命,或许并非复述世界,而是构建一个让我们得以重新审视世界、也审视内心的思想熔炉。(张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