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浪漫——毛泽东书法艺术大观（46）梅花欢喜漫天雪！

更新时间：2025-12-21 20:13  浏览量：1

冰雪与风雨：毛泽东与陆游《卜算子咏梅》的艺术境界对比赏析

毛泽东在 1961 年 12 月创作《卜算子咏梅》时，明确表示是 "读陆游咏梅词，反其意而用之"。这两首同调同题的词作，虽共用梅花意象，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精神风貌与艺术境界，成为中国文学史上 "托物言志" 的双璧。

一、两种生命哲学的对立

陆游词：孤独坚守的悲剧美

身世投射："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陆游以梅花自况，借梅花的孤独处境映射自己屡遭贬谪、报国无门的凄凉命运，流露出封建士大夫怀才不遇的深沉哀愁。

消极抗争："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表现出一种孤芳自赏、遗世独立的态度，虽坚守高洁却无可奈何，充满了对现实的无力感与悲剧色彩。

哲学内核：体现了传统儒家 "穷则独善其身" 的退守哲学，以及对命运的被动接受，是典型的封建文人 "士不遇" 的情感宣泄。

毛泽东词：积极进取的乐观颂

时代精神："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在极端恶劣环境中展现梅花的盎然生机与无畏精神，象征中国共产党人面对国内外严峻挑战（三年困难时期与反华逆流）的坚韧不拔。

主动担当："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表现出一种坦荡无私的奉献精神与革命乐观主义，不是消极等待而是主动迎接春天，胜利时不居功自傲，体现了全新的集体主义精神。

哲学突破：融合了 "天人合一" 与辩证唯物主义，既尊重自然规律（"飞雪迎春到"），又强调主观能动性（"犹有花枝俏"），超越了传统宿命论，展现出 "人定胜天" 的革命信念。

二、艺术匠心的迥异

1. 意象选择与环境描写

从意象选择与环境描写的具体对比来看，二者的差异主要体现在三个层面：

其一，环境设定的格局差异。

陆游词的环境设定聚焦于 "驿外断桥" 的偏僻与 "黄昏风雨" 的凄冷，整体氛围狭小、阴暗且带着衰败感；毛泽东词则将梅花置于 "悬崖百丈冰" 的极寒绝境与 "飞雪迎春" 的壮阔图景中，环境更显广阔、壮丽且充满凛冽之气。这种环境差异直接导致艺术效果的分野：陆词的场景让人倍感压抑局促，毛词的意境则尽显雄浑开阔。

其二，时间意象的象征差异。

陆游以 "黄昏" 作为核心时间意象，黄昏既暗合梅花独自开放的孤寂场景，更象征着暮年的孤寂、事物的衰落与生命的终结，让全词的情感基调更添感伤色彩；毛泽东词则以 "冬春交替" 为时间线索，"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既体现了自然季节的更迭，更象征着新旧时代的交替、困境后的转机与新生的希望，使词作充满积极向上的转机感。

其三，对比元素的关系差异。

陆游词中 "风雨" 与梅花构成鲜明的敌对关系，风雨的侵袭不断加剧梅花的生存困境，突出了外界对高洁品格的压迫感，进一步强化了全词的悲剧意味；毛泽东词中 "冰雪" 与梅花并非单纯的敌对，而是形成强烈的反衬关系 —— 极致的严寒更能凸显梅花 "犹有花枝俏" 的坚韧与无畏，彰显出蓬勃的抗争精神，让梅花的形象更具感染力与力量感。

在表现手法上，陆游偏向写实性环境描写，通过细腻刻画具体而微的场景，让读者身临其境感受梅花的孤独处境；毛泽东则擅长夸张性意象营造，以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宏大场景构建象征体系，使梅花的精神内涵更具普遍性与时代性。

2. 人称视角与叙事方式

陆游：采用第一人称（"我" 的隐性视角），梅花与诗人的身世、情志完全融为一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既是梅花的命运写照，也是诗人自身坚守品格的直接告白，是典型的 "以梅自喻"，情感表达真挚而内敛。

毛泽东：采用第三人称（"她" 的显性视角），诗人以旁观者的身份赞美梅花，与梅花保持一定的审美距离。这种视角转换让梅花形象脱离了个人身世的局限，更具普遍象征意义，成为革命群体精神、时代品格的集中体现，实现了从 "小我" 抒情到 "大我" 颂歌的境界提升。

3. 修辞手法的运用

陆游词：以简洁凝练的手法传递情感，核心运用隐喻修辞，将自身遭遇与品格追求完全寄托于梅花意象中；通过 "梅花" 与 "群芳" 的对比，强化了梅花不与世俗争艳的孤高特质；以 "香如故" 作为象征载体，用梅花的暗香残留象征品格的永恒坚守，表达含蓄而有力。

毛泽东词：综合运用多种修辞手法丰富表达效果。以 "百丈冰" 反衬 "花枝俏"，通过环境与物象的强烈反差凸显梅花的无畏精神；赋予梅花 "俏"" 笑 "等人的情态与品格，拟人修辞让梅花形象更鲜活灵动，充满生命力；"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运用顶针手法，使词句衔接紧密、韵律流畅，增强了语言的节奏感；" 春 " 既指自然季节的复苏，也象征革命胜利与时代进步，双关修辞让词作意蕴更丰富，兼具自然之美与思想深度。

三、两种美学风格的分野

陆游词：沉郁顿挫的含蓄美

情感基调：整体呈现低沉抑郁的氛围，如泣如诉的倾诉中饱含怀才不遇的哀愁与坚守理想的无奈，读来令人心生恻隐与唏嘘，引发对个人命运的深沉感慨。

意境营造：构建出 "寒梅独放于风雨黄昏" 的孤寂意境，画面幽远清冷，带着淡淡的感伤，既符合中国传统美学中 "哀而不伤" 的审美准则，也契合封建文人失意时的精神状态。

审美效果：以个体命运的共鸣为核心，尤其能打动经历挫折、怀才不遇的文人学子，成为后世 "失意者" 的精神慰藉，其含蓄之美让读者在反复品读中不断体悟其中的深沉意蕴。

毛泽东词：雄浑豪迈的阳刚美

情感基调：始终保持积极向上的态势，字里行间充满革命激情与奋进力量，"俏" 字尽显梅花的鲜活生命力，"笑" 字则传递出胜利后的从容与豁达，一扫传统咏梅词的阴郁之气，给人以强烈的精神振奋。

意境营造：打造出 "冰天雪地中傲然绽放、引领春归" 的壮美画面，意境开阔磅礴，充满阳刚之气与崇高感，打破了传统咏梅词的狭小格局，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时代气象。

审美效果：以集体精神的感召为核心，不仅是对梅花品格的赞美，更是对革命精神、时代品格的礼赞，具有强烈的号召力与引领力，能够激发读者的斗志与信心，凝聚起奋进向上的精神力量。

四、时代精神的镜像

这两首咏梅词的差异，实质上反映了两个不同时代的文化精神：

陆游词代表了封建士大夫阶层的精神世界，在专制制度下追求人格独立却又无力改变现实，最终只能在精神层面坚守自我，是农业文明背景下知识分子的典型心态。

毛泽东词则体现了现代革命者的精神风貌，将个人命运与时代使命相结合，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实现自我价值，彰显了工业文明与革命时代的集体主义与乐观主义精神。

毛泽东通过 "反其意而用之"，不仅赋予了梅花全新的时代内涵，也实现了对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使古老的梅花意象焕发出新的生命力，成为连接传统与现代的桥梁。

梅花意象的现代转型

毛泽东与陆游的《卜算子咏梅》，虽同题同调却境界迥异，体现了中国文学 "托物言志" 传统的创造性发展。陆游笔下的梅花是 "寂寞的高士"，毛泽东笔下的梅花则是 "乐观的战士"；一个在风雨中叹息，一个在冰雪中欢笑；一个顾影自怜，一个放眼未来。

这种差异不仅是艺术风格的不同，更是两种世界观、两种人生态度的鲜明对比，折射出从传统到现代、从个人到集体、从消极到积极的文化转型。在今天，重读这两首词，我们仍能感受到它们各自的艺术魅力，以及它们所代表的两种不同但都弥足珍贵的精神力量。

梅花意象的演变告诉我们：优秀的文学作品既能传承传统，又能回应时代；既能抒发个人情怀，又能映照集体精神；既能保持文化根脉，又能实现创新发展 —— 这或许就是中国文学生生不息的奥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