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乡音乡愁:说说三江农民画艺术
更新时间:2025-06-04 10:49 浏览量:1
2024年7月以来,可谓是三江农民画的高光时刻和出圈时机。三江农民画艺术显然不再被人误解为“下里巴人”,有三个活动数据足以证明这一说法和底气。比如,去年七月份三江两位地道的农民画画家陈美美、荣雪莲各有1幅作品入选最高等级的国家级综合性美术作品展即第十四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综合画种展区(年画)并入选进京作品(全国仅有5件年画作品进京展)。
去年八月份广西农民画创作精品巡展首展在中国国家画院美术馆举行,在209幅入展农民画作品中三江农民画作品占半数以上。而去年九月份的广西农民画创作精品巡展(柳州站)在柳州市群众艺术馆开展,这是广西区内巡展第一站,在128幅入展农民画作品中三江农民画作品继续保持半数以上占比,且被誉为侗版“清明上河图”的三江农民画长卷《侗乡百节》《惊奇柳州》《财源茂盛达三江》,以其创作规模之大、素材内容之多、题材跨度之广、思想表达之深而惊艳展馆全场。不得不说,三江农民画艺术的“破土而出”已经成为乡土艺术守正创新发展现象。
乡土:源于山区的“泥巴味”
笔者在三江侗族自治县出生长大,从小就耳濡目染三江农民画的创作场景和主题内容,甚至不经意间已经成为浓墨重彩笔下的“画中人”,显然对那股独具乡野气息的“泥巴味”也是铭记于心的。三江农民画的创作根基在乡村,艺术生命根植于侗乡沃土。侗寨、鼓楼、风雨桥、多耶、月也、斗牛、芦笙、大歌、服饰、刺绣、节庆等极具地域辨识度的文化符号和创作元素,深深融入了三江当地的历史血脉和文化基因,沉淀着侗族人民的生命智慧和艺术魅力,并在2012年被列入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从此可谓有名有分。
非遗往往与“泥巴味”不可分割,三江农民画亦然。在很久以前,因当时的生产生活条件原因,村里的画匠并没有画笔、颜料和画纸的工具概念,他们甚至没有想到自己笔下的画作有朝一日会成为一种艺术类别,而且生生不息。非遗,从个人情感上讲并不希望真的只是“遗”,而是有活水源头,然后传承弘扬,进而创新发展。三江农民画的“泥巴味”正是最好的证明。我们都知道,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三江农民画起初的艺术雏形,诞生于侗族群众的日常生产生活之中,他们并没有因“追求艺术而去艺术”,而是为了在生活中实现来自内心深处渴望的美好。
因此,他们在自家农闲时甚至集体建造鼓楼或风雨桥时折木或卷草为画笔,用蓝靛、锅灰、黄泥、野梅、朱砂等做颜料,又以墙壁、木板、瓦楞、柱子、侗布等当画纸,把自己身边所见所闻的生活状态或信仰追求描绘成充满乡土气息的画作,或用来点缀生活,或用来寄托信仰,或用来记录历史,并在长年累月中形成了一种民间艺术创作习惯,正是这种自然“习惯”为后来“传承”提供了内生动力。
与油画、版画、国画、漆画、水墨画、水彩画不同,三江农民画标签本身就充满着“泥巴味”,这不仅不“丢人”,反而在当下众多千篇一律的画作主题中,它却显得那么的别具一格,自成一派。长期以来,三江农民画能够坚持“山间那股清流”,这与一代代传承人的执着功不可没。这些农民画作者的共同生活习性是“拿起锄头是农民,放下锄头是画家”,他们的双脚深深扎根在侗乡大地上,又牢牢握住手中的笔,目之所及心之所向都成了他们画中的主角。
正如三江侗族自治县美术家协会主席陈玉秋所说,在内容方面,三江农民画家除了画日常生产生活,更多的是画传统民族文化和民间故事传说,具有极强的地域色彩;在材料方面,所用的蓝靛、锅灰、黄泥等均取自天然颜料,至今仍被用于三江农民画作中;在色彩方面,三江农民画大都是不同色块间无过渡色彩的剧烈变化形成的强烈对比,与侗族服饰和刺绣的配色原则有异曲同工之妙;在表现形式方面,三江农民画秉持“我画我心,我画我行”的理念,运笔起来往往随意奔放、拙中藏巧。由此可见,三江农民画由内而外、从肌理到灵魂都散发着一股特别的“泥巴味”。然而,这样的“泥巴味”艺术创作着实耐人寻味。
乡音:源于侗乡的“民族味”
艺术创作不仅要有生命,更要有灵魂。三江农民画显然是两者兼具。三江农民画的“乡音”就是蕴藏在创作文本深处的艺术表达,这种表达不管是跃然纸上还是深藏不露,其共同的特征都是源于三江侗乡大地的“民族味”,即来自作品本身所与生俱来的“乡音”。在极度注重个性化IP标签识别的当下,这种与生俱来的“民族味”成为了三江农民画得以守正创新发展的优势和资本,这种得天独厚的“身份”也恰好体现了三江农民画敢于“破土而出”的文化自信。
再回到具体的作品赏析,在去年众多的三江农民画入展作品中,那幅名为《财源茂盛达三江》的长卷农民画作品让我印象深刻。据主创作者介绍,该长卷整体长4.88米、高0.48米,整幅长卷由5个部分组成,画面从左至右依次为奔流不息的江水、侗寨之中的风雨桥、鼓楼之下的多耶、寨门之前的拦路歌以及云雾缭绕的茶园,整体结构内容丰富、层次分明、远近相宜,生动展示了三江百里侗乡风情浓郁、生态优美、产业兴旺、团结奋进的天人合一美好画卷。作为地地道道的三江人,笔者有幸到过该作品的创作现场,又在第一时间观赏到了新鲜出炉的成品画作,从该作品的艰辛创作到出山入展,笔者的个人印象有“三绝”:一绝是作品主题中的“三江”与创作地点“三江”正好相同,前者泛指全国各地,后者明指三江侗族自治县,在“财源茂盛”的吉祥愿景下,取名“三江”,一语双关且寓意深远;二绝是作品内容谋篇布局合理巧妙,作品的“民族味”十足,五个画作部分相对独立又和谐统一,通过栩栩如生的艺术表达方式,绘就了乡村振兴道路上的宜居宜业宜游和美乡村图景;三绝是创作手法的大胆尝试,多年来三江农民画长卷作品创作少之又少,有影响力的长卷作品更是屈指可数,但《财源茂盛达三江》长卷作品一经展出,因其特殊的内涵、特定的风格、特色的内容和特别的主题,而顺势确定了其在三江农民画长卷创作历程中的里程碑意义。可谓一锤定音,一举成名。
俗话说,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句话本身就说明了大家对地方民族文化的高度自信和普遍认可,而没有把民族文化当做小众文化来区别看待,甚至还高看了一眼,这般认知转化实属难能可贵。笔者在三江出生,在三江成长,在三江工作,对三江农民画的“乡音”不敢说听得透彻,但对其中散发的“民族味”还是能够体会出几个分寸。不管是业界还是业余,只要对三江农民画稍有研究或关注,就不难发现一个特点,其艺术风格似乎跟当地人的性格如出一辙,大家所观赏到的绝大多数作品都表现出了热情、友善、内敛、谦虚、包容、团结、进取的内在质地,正是这种并不固步自封和孤注一掷的艺术涵养,使得三江农民画在艺术创作层面上得以走出“大山”迈向“殿堂”,并不断在文化交流交往交融中完成守正创新使命,既守住了“民族味”,又融入了“新风味”。
乡愁:源于艺术的“烟火味”
说起美学,笔者想起了古希腊哲学家、思想家亚里士多德,他的“现实”本体论观点认为,艺术就是将现实中所蕴含着的形式呈现出来。我们暂且抛开深奥的哲学思想探究,换句通俗的话来说,三江农民画艺术的“烟火味”就是来源于三江侗乡大地上的人文历史遗迹、自然生态风光和生产生活场景,这些在特定历史条件、特定民族区域和特定发展环境下长期积累形成的三江农民画艺术创作“本体”,正好构成了展现于三江农民画艺术作品上的浓浓“乡愁”,这种有温度、有厚度的“乡愁”正好成了艺术创作的客观反映和精神内核。
从现实迈向艺术,需要实践积累。但从艺术走向现实,只需迈出步伐。走进三江,随时随地可见神秘古朴的民族风情,以及多姿多彩的民俗节庆。作为广西唯一的侗族自治县,三江各族同胞用真性的执着和灵性的智慧创造出了丰富多彩、源远流长的节庆文化,并与悠久的历史文化和多彩的民族文化兼容并蓄,共同勾绘出了百里侗乡的诗意画卷。加之当地又有月月过大节、天天唱大歌、夜夜观《坐妹》的民间说法,因而三江素有“百节之乡”的美誉。正源于此般厚重的现实本体,在入展的为数不多的三江农民画长卷作品中,《侗乡百节》堪称规模之最,整卷长36米,高0.9米,共由百节三江、芦笙踩蹚、大歌飞扬、花炮吉祥、万人坡会、敬牛拓荒、龙舟争流、稻鱼飘香、百家同宴、祭萨祈福、斗牛力量、向海图强等十二章内容构成,总体画作气势宏大、特色鲜明、要素丰富、寓意深长,极具“烟火味”和感染力,全面展示了三江民族风情、民俗节庆、自然风光以及和美乡村的生动画面,成为象征当地促进各族同胞和多元文化交往交流交融的艺术代表佳作。
就三江农民画而言,有温度和“烟火味”密不可分。甚至可以确切地说,正因为有了人间“烟火味”,才有这些作品的温度。不管是作为农民画作者本身的个体情感表达,还是为了特定时代背景下的宏大叙事,那种给人高高在上和脱离群众的作品,不论其出自名家还是新手,显然是没有温度的,甚至是冷漠的,这与三江农民画创作的艺术基调截然相反,这样的作品也注定会在没有“烟火味”的处境中慢慢失去乡愁,最终只剩下一种虚无主义的“乌托邦”。让人庆幸的是,三江农民画的画家们本身就生活在有温度的人间烟火中,他们打开大门走向田间地头,他们敞开心扉奔向绿水青山,他们从不以艺术枷锁禁锢自己,天地之间就是他们点燃烟火的人生炼炉。正是这种特有的身份和处境,使得他们拥有了剪不断的乡愁和散不尽的烟火,进而激发出了画不完的动力。
乡土无边,乡音无界,乡愁无限。三江农民画艺术不论发展到何种程度,终究也是芸芸艺术殿堂里的一介“草民”。作为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之一,我们只有一如既往地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一宝贝,并且与时俱进去守正创新,才能持久屹立在文化振兴的道路上绽放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