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麻天阔先生画像
更新时间:2025-06-08 01:38 浏览量:1
为麻天阔先生画像
初玄
这些年,麻兄的形象在我心中犹如一幅未完成的画卷,我一直渴望用文字为他勾勒出那独特的轮廓。每一次,当我提起笔,试图捕捉他的神韵,那些词句却又似调皮的精灵,在笔尖徘徊后悄然溜走,让我无奈搁笔。可心中的执念如同一团不息的火焰,促使我一次又一次重新提起笔,试图描绘出那个真实而又充满魅力的他。
麻天阔,在陕西书坛,无疑是一颗独特的星辰。他的姓氏“麻”,仿佛是历史长河中遗落的一枚独特印记,醒目而别致,搭配上“天阔”这般大气磅礴的名字,即便从未谋面,也能如同一缕清风,悄然潜入记忆的深处,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而他的形象,恰似一幅生动的写意画。宽松的汉式长服,宛如一片飘逸的云朵,却终究无法完全遮蔽他那壮硕身躯所散发的豪迈之气。他对红色的偏爱,更是为这幅画面添上了一抹热烈而张扬的色彩,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然而,真正令人过目难忘的,是他那独具一格的书法。那字里行间,仿佛蕴藏着一个神秘的世界,只需一眼,便能如同一把钥匙,打开观者内心深处对艺术感知的大门,深深镌刻在灵魂的记忆里。
与麻兄相处的日子久了,我渐渐知晓他与酒之间那深厚的缘分。酒,于他而言,并非是一种简单的饮品,而是生活的调味剂,是灵感的催化剂。虽未到须臾不可离的嗜酒如命地步,但隔三岔五,他总会沉醉在那馥郁的酒香之中。酒后的他,仿佛开启了另一个灵魂的窗口,臧否人物时,言辞时而如犀利的剑,直刺要害;时而又如随性的风,自在洒脱,毫无遮拦。这般真性情,自然在人群中激起层层波澜,争议也如影随形。
踏入他的书房,一股独特的气息扑面而来。陈年宣纸的檀皮香,宛如一位优雅的古典佳人,散发着岁月沉淀的韵味;西凤酒的醇烈之气,则似一位豪迈的西北汉子,带着不羁与奔放。二者相互交织,恰似麻兄人生的生动隐喻,完美融合了文人的雅致与西北汉子的豪爽。书桌上,墨汁浸透的毛毡宛如一片神秘的黑色海洋,尚未完成的作品如同漂泊在海上的船只,承载着他无尽的艺术梦想。而散落的酒瓶,如同海边随意摆放的贝壳,为这个空间增添了几分随性与不羁,使整个书房不像传统书斋那般规整拘谨,倒更像是现代艺术的自由天地,充满了无限的可能与惊喜。
麻兄常说:“书法要喝醉了写,文章要清醒时改。”这看似矛盾的创作理念,却如同一把神奇的钥匙,为他打开了独树一帜的艺术之门。当酒意涌上心头,他笔下的汉字线条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的活力,如同被酒神亲吻过一般,相较于那些规规矩矩写出的线条,多了三分灵动鲜活的生气,仿佛在宣纸上跳跃、舞蹈。而当他清醒后题写的跋文,则如同沉稳的舵手,为那狂放不羁的笔墨之舟系上了理性的风筝线,使其在艺术的海洋中既能尽情遨游,又能收放自如,不偏离航道。
坊间流传着“麻氏三杯”的佳话,恰似一部精彩的艺术篇章。第一杯酒下肚,他便如同一位穿越时空的使者,与王羲之的《兰亭序》展开深情对话,从那古老的字迹中探寻书法的深邃奥秘,尽显对经典的虔诚痴迷。第二杯酒过后,他的思绪又如同轻盈的飞鸟,转向日本前卫书法家井上有一的单一体字“贫、花、爱、母”等,展现出他对多元艺术的敏锐洞察与包容接纳。待到第三杯酒入喉,他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移步书案,挥毫泼墨,笔锋游走如龙蛇。此时,传统书法的“永字八法”在他的笔下宛如被重新编排的乐章,汉字的可读性悄然隐退,而笔墨的节奏与空间关系则成为这场艺术盛宴的主角。在看似破坏汉字结构的同时,却又巧妙地保留了某种微妙而独特的文字韵律,让作品如同徘徊在现实与梦幻之间的精灵,处于“似与不似”的奇妙临界状态。这种独特的艺术语言,恰似他在生活中的处世姿态:既不随波逐流,在纷繁的艺术潮流中坚守自我;又不完全脱离传统的肥沃土壤,于传统与现代的断裂之处,勇敢地探寻着艺术延续与创新的可能。
自王羲之《兰亭序》问世以来,其所确立的审美标准,宛如一座巍峨的高山,在千年的书法历史长河中屹立不倒,成为后人难以逾越的金科玉律。在这样既定的语境下,麻天阔对笔墨的大胆重构,无疑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自然被许多人视作离经叛道的异端。然而,当我们将视野从传统的书法藩篱中拓展出去,放眼当代艺术的广阔天地,便会惊奇地发现,这种看似“破坏”的行为,恰恰触及到了艺术创新的核心本质。它的价值并非在于迎合既定的标准,而是如同一位勇敢的开拓者,敢于提出问题,勇于拓展艺术的边界,为书法艺术的发展开辟出一片崭新的天地。
麻天阔的书法之所以能在书坛引发持久而热烈的讨论,正是因为它如同一把锐利的手术刀,精准地触动了中国书法艺术发展中那根最为敏感的神经——传统与创新的永恒辩证关系。师古,并非是亦步亦趋地守旧,而是站在古往今来无数先贤的肩膀上,汲取他们的智慧与力量,追求一种似而不似、不似也似的艺术境界,在传承中创新,在创新中传承。
如今,麻兄将工作室迁至太乙山的天池旁。那如诗如画的山间,仿佛是他心灵的栖息之所。在这里,他并不感到寂寞,时常呼朋唤友,一同沉醉在美酒与艺术的世界里。当夜幕如同一块黑色的绸缎,轻轻覆盖住山间,朋友们渐渐散去,只留下一片宁静与清凉。此时,他常常会发出感慨:“最好的作品是写给清风明月的。”初听这话,或许会觉得有些矫情,然而,细细品味,却能从字里行间读出他内心深处那份不为人知的孤独。那是一种在艺术探索之路上,独自前行的孤独;是一种曲高和寡,知音难觅的孤独;更是一种对艺术纯粹追求的孤独。
麻兄对古寺有着一种特殊的钟情,这并非源于某种宗教信仰的驱使,而是他内心深处对那份安宁与静谧的深深眷恋。在终南山那座颇具古朴韵味的古刹中,每当晨钟悠悠敲响,仿佛唤醒了沉睡的山林与大地。此时的他,会静静地用清水在石板上书写《心经》,一笔一划,皆倾注着他对生活的感悟与对艺术的敬畏。待阳光轻柔地将水迹蒸发殆尽,他又会再次提笔书写,如此循环往复。这种“写空”的修行方式,仿佛与佛教“色即是空”的智慧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让他在书写中领悟着人生与艺术的真谛。古寺的住持称他为“带发修行的书法头陀”,而他自己却戏称自己是“文化酒肉和尚”。大堂前,供奉的并非传统的鲜花净水,而是一坛开封的老酒,这种亦庄亦谐的做派,让人不禁想起济公那把神奇的破扇子——表面看似疯癫随意,实则内藏着对人生与艺术的深刻洞察与智慧。
麻兄还常说,书法与天气紧密相连,这天气,不仅仅是自然界中物理层面的阴晴雨雪,更是他内心心境的四季轮回。每当雨夜来临,他便觉得这是创作行草的绝佳时刻。此时,那笔下的线条仿佛被雨水赋予了灵魂,带着雨水的重量与灵动,在宣纸上蜿蜒流淌。墨色也似被潮湿的空气浸染,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灰度,宛如一幅朦胧的水墨画,充满了诗意与韵味。近来风大,他的作品笔画间仿佛能听见风声呼啸,仿佛风也在他的笔下化作了艺术的旋律。而雪后所作的小楷,每个字都宛如落在纸上的雪花,纯净、洁白,透着一股清新雅致的气息。这种将自然气象巧妙内化为艺术气息的能力,实在令人惊叹不已,仿佛他与大自然之间,存在着一种神秘而又紧密的联系,能够将自然的美妙融入到书法的世界中。
终南山下,许多寺庙、道观丶达人的门匾皆出自麻兄之手。当有人询问他们对这些字的看法时,他们纷纷表示,虽然难以用言语清晰地表达出这些字究竟好在哪里,但却都能真切地感觉到字里行间“有股劲儿”。这看似简单的评价,或许正是对艺术最为朴素而又真挚的肯定。当书法从美术馆那洁白的展墙中走出,回归到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市井生活,在茶香酒暖的氛围中,它仿佛重新找回了生命的根源,焕发出更为鲜活、蓬勃的生命力。
回望麻天阔的书法异境,那些饱受争议的墨迹,宛如一部浓缩的中国当代文化转型史,构成了一幅独特而珍贵的微型图谱。在当今这个时代,当越来越多的书法家沉迷于复制古人的辉煌,或是盲目迎合市场的需求时,麻天阔却如同一颗特立独行的星辰,坚持在笔墨的未知领域中勇敢探索。他的这种精神,犹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值得所有人我们珍视。艺术的进步,从来都不是一条平坦的直线,而是充满了曲折与探索。它往往需要一些“不合时宜”的创造者,敢于打破常规,突破传统的束缚。在传统与现代那看似断裂的断层线上,麻天阔的书法恰似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书法艺术那被忽视的潜能。或许,随着时间的流转,历史会向我们证明,今天那些被视为异端的笔墨,正是明日传统得以延续与发展的源头活水,为书法艺术的长河注入新的活力与生机。
麻天阔先生,不仅是一位痴迷于书法与美酒的艺术家,更是一个充满生活情趣的性情中人。他热衷于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的生活与创作点滴,这与许多成名后便鲜少在微信露面的艺术家截然不同。他常常在半夜两三点,当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梦乡之中时,发出自己的动态。艺术圈的朋友们私下里亲切地戏称他为“麻三点”,这个略带调侃的绰号,却仿佛成为了他独特生物钟的艺术化标签。有一次,我好奇地问他为何总在这个时间点发动态,他笑着回答:“丑时是天地交班的时间,此时天地之间充满了神秘的灵气,最适合偷点灵气。”这话真假难辨,然而,当我们看到他那些破晓前完成的作品时,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其中带着某种神秘而迷人的生命力,仿佛是从梦境深处直接流淌到宣纸上的奇幻痕迹,充满了梦幻与诗意。
有位挚友送给麻兄一坛珍贵的老茅陈酒。他满心欢喜地对我说,想邀请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同见证,开坛品尝这难得的佳酿。生活,的确需要这样的仪式感。于是,在天池边那充满艺术气息的工作室里,我怀着满心的喜悦,念起开坛词。麻兄小心翼翼地启封了这一坛价值不菲的老酒,刹那间,酒香四溢。众人围坐在一起,在欢声笑语中推杯换盏,共同沉浸在这温馨而美妙的时刻。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友情、酒香与艺术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成为了生命中一段珍贵而难忘的记忆。
(作者系西安市作家协会秘书长丶长安区作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