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人民艺术家刘江先生
更新时间:2025-12-01 02:36 浏览量:1
99岁的刘江走了,杭州梅雨季的雨丝像钝刀,把朋友圈切成两半:一半在转发“西泠印社失去顶梁柱”,一半在问“刘江是谁”。我盯着手机,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美院蹭课,老头儿把一块青田石按在我掌心,“别怕,石头比人老实,它不会骗你。”那块石头我至今没敢刻完——怕辜负。
追悼会上,陈振濂的挽联把老头儿抬进“缶老希斋”的祖师谱系,听着像盖棺定论。可我知道,老头儿根本不在乎排位。1963年西泠印社差点散伙,是他把公章揣兜里,蹬着自行车跑遍杭城凑份子;美院第一批书法本科生上课没教材,他连夜刻了四十方印当讲义,拓片晾在走廊,像晒床单。所谓“六十年”,不过是把日子过成刻刀,一刀都不糊弄。
有人把他的《篆刻技法》翻成PDF,群里传得飞起。我翻了翻,还是当年课堂油印味儿,连错别字都没改——“冲刀”写成“冲刀”,他坚持说“刻印不是做手术,别装精确”。老头儿写书像打铁,烧热了锤,锤完了扔冷水里,咝啦一声,爱要不要。后来那些拿奖、评职称的“篆刻家”,照书刻出来的章子像打印件,他看了就笑:“字是活的,不是僵尸。”
追悼会结束,几个年轻徒弟蹲在走廊分老头儿的旧刻刀。有人抢到一把刀口崩缺的,高兴得咧嘴:“老师说了,刀崩了才知道哪儿是石头骨头。”我忽地明白,他留给我们最值钱的不是书、不是名号,是这口“崩刀”——告诉你再权威的线条也能断,断了就得自己接。就像他晚年把“西泠”改成“戏泠”,说印社别老端着,“写字刻印是好玩儿,玩没了就真没了。”
雨停了,我回家翻出那块没刻完的石头。青田石泛出旧牙黄,像老头儿抽烟熏黄的指甲。我拿起崩刀,第一次敢下重锤——叮!刀口打滑,石屑飞进眼睛,疼得流泪。就这感觉,他当年没骗我:石头不会骗人,它先让你疼,再教你认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