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宝金 | 《夜耖》

更新时间：2025-03-10 18:59  浏览量：8

岁月如梭，时光荏苒，人生的轨迹悄然滑入暮年的门槛。那些日常的琐碎杂事似乎总在不经意间从记忆的画卷中淡去，而往昔的点点滴滴，却如同被时间这位雕刻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深深地烙印在内心深处，历久弥新，难以磨灭。我亦不例外，时常在脑海中翻涌出年轻时那段务农的岁月，那段时光如同一幅幅色彩斑斓、生动鲜活的画卷，铺展在我的记忆深处。每一次回想，都仿佛穿越时空，重历那段充满汗水、泪水与欢笑的时光。记得那年，我才十九岁，自出校门就来到乡村，已与泥土打了近二年的交道。正值青春年少风华正茂，满腔热血，怀揣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梦想，从繁华喧嚣的城市来到了宁静质朴的农村。这里，没有了高楼大厦的遮挡，没有了车水马龙的喧嚣，只有广袤无垠的田野和淳朴善良的农民。我投身于从未接触过的农业劳动，面对农活、农艺、农技这些全新的挑战，我从未有过丝毫的轻视和懈怠。我深知，只有脚踏实地，才能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才能在这片土地上收获希望与梦想。

凭借着不懈的努力和坚持，短短半年多点时间，我便掌握了犁耕耙耖等农活技巧，逐渐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技术骨干。每当看到那一片片被翻耕得平整如镜的田地，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队长对我也是青睐有加，将许多重要的技术活都交由我来完成。我知道，这是对我的信任，更是对我的期望与鞭策。

早春时节，春寒料峭，大地告别萧瑟，即将迎来"早莺争暖树，新燕啄春泥"好时节。农忙的脚步由此迈开，从未停歇。田间地头闲人少，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有一天，队里为了翌日试验田的插秧工作，特别嘱咐我务必在插秧前将田耖平。农田经过翻耕后，田土起伏不平，深浅各异，如果秧根不能稳稳地扎入土壤中，便会产生浮秧现象，从而影响秧苗的成活率。因此，插秧前的耖田工作显得尤为重要且紧迫。那天深夜，细雨绵绵，时停时下，乌云在天空中翻滚，一勾弯月也时隐时现，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神秘与不安。我匆匆披上厚重的蓑衣，戴上宽大的斗笠，背起沉重的铁耖，牵着壮硕的水牯，踏上了前往田畈的路途。朦朦胧胧的夜色中，齐肩高的麦子在寒风中摇曳，散发出沙沙的声响，奏着春天的音符。碧绿的麦浪与黑夜交织，泥泞不堪的阡陌道路融入其中，使人难以辨识，只有借助微弱的月光为我指引方向。我与水牛先后走在在蜿蜒曲折的田埂上，不久，一片被麦子温柔环抱的水田便出现在眼前。农村这方土地，肥沃而丰饶，每一寸都洋溢着生命的活力与无尽的希望。我细心地将这位憨态可掬的伙伴，引领至灌满田水的劳作之地，轻轻卸下肩头的铁耖，借着朦胧月色，灵巧地为它套上牛轭，将牛鼻绳绕于指间，编织着一份无言的默契。我一只手稳稳地握住耖的横把，另一只手则轻轻挥动竹鞭，带着几分温柔与鼓励，吆喝着，鞭策我的水牛伙伴向前。然而，平时十分温顺的它，却出乎意料地驻足不前，那双深邃的双眸闪烁着惊奇与警惕，仿佛在向我发出无声的警告。

寒风不时穿梭于衣缝之间，带来一阵阵凉意，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脚下的田水，冷冽异常，直抵骨髓，让我全身战栗。我置身于一个由寒天精心设置的世界。在这寒风与冷水交织的夜晚，我的水牛伙伴却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坚定，默默地与我在田中站立，它的那份纯真与严肃的神态，在如此艰巨工作的时刻，更显得尤为特殊。给予我无尽的猜想，我疑惑地看着水牛，只见它睁着铜铃般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前面两条腿坚定地直立着，后两条腿剪立着，任凭我如何吆喝，它依然纹丝不动。鼻孔里喷出一股白色的怒气，做出随时准备博斗的姿态。那种刚毅和勇敢，几十年过去了，至今还在我的眼前浮动，难以忘怀。它竖起的两只耳朵不断地前后翕动着，犹如一个即将出征的勇士毫不畏惧。它的反常表现让我心生疑虑和恐惧。在这广袤的田野中，在寂静的深夜里，只有一只牛，一张铁耖，一根细如小指的竹鞭和一个孱弱的我外，手无寸铁和任何农具，倘若出现野兽，我将如何应对？我的心中充满了忐忑与不安，心里仿佛有一只小鹿在乱撞。我试图用吆喝壮胆，拼尽全力用竹鞭朝牛的股间抽去。要知道牛的背部和腿外部皮很厚，竹鞭没有丝毫影响，但两腿中间皮还是比较薄的，打去会很痛。这一抽果然奏效，水牛突然跃起，向前急奔。我猝不及防，紧随其后，突然间它一个停顿，我被惯性所使然，从耖上翻了个筋斗，栽倒在田里，鉄耖压在身上。满脸污泥浊水，衣裳湿透，冻得直打哆嗦。那一刻，我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一种无助与绝望涌上心头，已经没有诗词中描述的浪漫，只是感觉到务农的艰辛。然而，我急速地翻身而起，挪开压在身上的耖，紧紧抓住牛鼻绳，迫不及待地爬将起来，连脸上的泥水也顾不上擦。我顺着牛盯着的前方望去，听见麦垄中传来一阵簌簌的声音，只见一只大黄狗从麦垅中窜出，从容地肆无忌惮地立在田塍上，虎视眈眈地望着我们，那架势好象有一种敌视，抑或是警告我们，惊醒了它好梦一般。它那双狡黠的眼睛里，似乎在嘲笑我的无能。我愤怒地抓起一块湿泥朝狗扔去，落在离它不远的水田里，溅起的水花让它感到吃惊。它似乎也感觉到我们是不好惹的，夾着尾巴头也不回地往回走了，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眼里。此时，水牛变得温顺了许多，听从我的使唤，顺从地配合我完成了耖田工作。至今回想起那一晚的经历，我不禁感慨万千。那时候野兽很多，如果真的遇到狼或其他猛兽，手无寸铁的我将无力抵御。但幸运的是，只是虚惊一场。这次经历不仅锻炼了我的胆识，更让我深刻体会到了人与动物之间那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情谊。耕牛虽然不会说话，但它却用它的行动诠释了什么是忠诚与勇敢，什么是无畏与担当。

天色微曦，晨光渐渐地撕开了黑幕。田已耖平，汗水湿透了我的内衣。我抚摸着牛头，心中充满了感激和由衷的感慨。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们或许会遇到很多伴侣，但真正能够舍生忘我、为他人作出牺牲的人却并不多。而作为牲畜的牛，却通灵人性，在危急关头敢于挺身而出，不避风险。这种精神，无疑是我们人类所应该学习和珍视的，它让我懂得了什么是责任与担当，什么是勇敢与坚持，畜牲尚且能做到极致，何况是人呢。如今；我已经步入暮年，成为耄耋老人，但那段务农岁月的情结，却永远镌刻在我的心中，一生难以忘怀。每当回想起那段时光，我都会感慨万分。逝去的峥嵘岁月，如同一篇篇文章，记录着我曾经付出的劬劳与收获，让我深刻地懂得农业劳动的艰难和辛苦，也见证了我的成长与蜕变。我感谢那段岁月给予我的磨砺与成长，更感谢那些陪伴我度过那段时光的人与物。他们让我懂得了珍惜与感恩，让我学会了坚强与勇敢。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将继续怀揣着这份感激与感慨，勇往直前，迎接人生的每一个挑战与机遇。

作品简介：吴宝金，经济师。字一夫，号山寨村夫。第十届半朵中文网专栏作家。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华诗词研习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金华市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诗词与楹联协会，金华市诗词学会会員。

（编辑：至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