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报观察｜《祷》“破圈”之后……越是流量汹涌，越要尊重艺术

更新时间：2025-06-19 23:05  浏览量：4

新重庆-重庆日报 首席记者 韩毅 记者 张春晓

每天接待观众超3万人次、门票预约要“拼手速”……这段时间来，除了“苏超”外，美术院校的毕业展成了流量“洪流”。《祷》《滴动仪》《木糖纯》《一百个人的孤独》《叠愿》等作品，在线上屡屡“刷屏”，在线下引发观展热潮。

四川美术学院美术馆，热门作品《祷》迎来大量市民游客拍照打卡。记者 张春晓 见习记者 侯月 摄/视觉重庆

美，是人心灵的栖息地。美术院校毕业展，在引爆“艺术狂欢”的同时，是否也会带来一些问题和隐忧——“网红化”，会不会消解艺术的独特性与创意性？流量“造神”，会不会让艺术创作、艺术评价迷失方向？

流量汹涌，毕业展火爆“出圈”

够绚、够酷、够时尚……穿过繁华的大学城熙街，就到了四川美术学院美术馆，一栋巨大的彩色建筑——碎瓷砖拼成的外墙，色彩斑斓，充满了个性与艺术气息。

“预约不到，根本预约不到……”6月19日上午，天气阴沉，空气中裹挟着热浪，让人感觉浑身不舒服，但美术馆前仍然排起数百米长队。排上队者（免费预约，只为限流），个个兴高采烈，满怀期待；未排上队者，则一脸不甘，“游荡”在广场上，希望能“捡漏”。

四川美术学院美术馆，观看“开放的六月”毕业作品展的市民排起长队。记者 张春晓 见习记者 侯月 摄

步入偌大的展厅，里面早已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在《祷》《木糖纯》《一百个人的孤独》《叠愿》等爆火作品前，观者更是“人从众”，人们纷纷举起手机，打卡拍照。

“一场毕业展，能引来如此巨量的观众，在国内外展览界都堪称罕见。”该美术馆相关负责人称，本届“开放的六月”本科生毕业作品展于5月26日在川美美术馆、虎溪公社及重庆当代美术馆同步开幕，共展出24个本科专业、1500余名毕业生的近万件作品，涵盖油画、雕塑、版画、中国画、设计、实验艺术、影视动画等各个艺术门类。

四川美术学院美术馆外也是人们的热门打卡地。记者 张春晓 见习记者 侯月 摄

“随着展览的进行，《祷》《木糖纯》等作品，受到社会各界人士广泛关注，且热度持续攀升，为回应全国观众持续高涨的观展需求，我们将原定闭展日6月15日延长至6月22日，但每天3万人的预约名额（美术馆的有限承载量）很快就被‘秒光’。不少外地观众甚至打着‘飞的’来观展。”该负责人表示。

不只线下，本届川美毕业展在线上更是引发流量“狂潮”。以作品《祷》为例，其在抖音、小红书等平台上，打卡帖、讨论帖铺天盖地。作者安琪在她的小红书账号里虽只发了这一幅作品的帖子，但发布仅三天，粉丝量就跃升近6万，作品的点赞量更是超过40万次。一些自媒体还对该作品进行了二次创作，在网络中形成裂变式曝光。

不只有川美，近来，中央美术学院的“逐光而行”、中国美术学院的“七十二变”、广州美术学院的“听，青年的声音”等对公众开放的毕业展，不仅成为了毕业生展示创意的平台，也在线上屡屡“刷屏”、在线下引发观展热潮。如，在中国美术学院毕业展上，展出的作品《滴动仪》，同样火爆了全网，引发广泛关注。

流量隐忧，重塑公众的审美认知

这些作品火爆“出圈”后，不禁有人会问，它们的艺术价值究竟如何？

展厅里，记者随访了多位欣赏《祷》的观众。“这画里的光影效果太逼真了，塑料薄膜的质感仿佛触手可及！”“木纹简直栩栩如生，真想上手去摸一摸。”“纱巾弯曲、褶皱处的逼真刻画，完全可以乱真……”逼真，是观众给出的最多回答。

“我这幅作品，是通过把古典圣母像和现代消费符号结合起来，用廉价材料的密集堆砌，解构‘精致生活’的虚假性，揭露消费社会‘物化’的本质：我们在追求‘完美’时，其实活成了被数据定义的假人——个体在消费洪流中的主体性丧失。”作者安琪解读称。

除了《祷》，同样火爆出圈的本届川美毕业展作品《木糖纯》，乍看是挂满童年零食的墙面，走近才惊觉是木雕复刻——连包装袋的褶皱反光都毫厘不差，被网友称为“打不开的童年”；《一百个人的孤独》，通过100个人物的姿态，展现了个体与集体的孤独感；《叠愿》用数十万张纸的叠加，展现了祈福文化的深意，给人一种幸福感……这些作品既贴近生活，让大众觉得有趣味，又能感受到作者深厚的美术功底。

四川美术学院美术馆，大量市民前来观看“开放的六月”毕业作品展。记者 张春晓 见习记者 侯月 摄

“我们曾对参观毕业展的观众做过一项调查，问题是‘喜欢什么样的作品’。”四川美术学院院长焦兴涛介绍。

调查结果显示，观众的回答基本上可以分为两种倾向。一类观众在于欣赏“美”，喜欢看那些有着深厚传统积淀的艺术作品，比如中国画的山水、花鸟，以及书法作品、写实风格的油画、有着叙事性的雕塑等，让他们能够沉浸其中并得到审美的愉悦和享受。

另一类观众，则想开开眼界，启发思维，喜欢各种设计类的作品，以及具有实验艺术、当代艺术特质的“看不懂”但新奇有趣的作品。

“由此可见，今天，艺术吸引大众的已经不是简单的视觉愉悦，还包含着那些让人脑洞大开的观念冲击，以及对‘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新创造的热切期待。艺术的价值正在于为社会提供宝贵的想象力和理解世界的不同角度，在于基于共同价值观下的自由探索和艺术创新。”焦兴涛说。

不过，随着微博话题的持续发酵、抖音短视频的创意剪辑、小红书的图文分享……在多元平台构建起的立体化传播网络中，记者也注意到，美术院校毕业展在火爆“出圈”的同时，也伴生着一些流量“隐忧”，甚至正重塑了公众的审美认知：

如，个别账号在流量狂欢之中，为了蹭热点、抢流量、博眼球，或过度的“捧”，将初出茅庐的毕业生作品，与徐悲鸿的《奔马图》、张大千的《荷花图》、罗中立的《父亲》等经典作品等量齐观；或过度的“踩”，指责作品“模仿”“炫技”“用色低劣”“构图不对”；或过度的“炒”，编造“天价售卖”、盲目跟风玩梗、制造对立——“没有评到奖”……使刚毕业的学生，不得不直面被流量裹挟的问题。

穿越迷雾，让艺术抵达人心

从“各美其美，美人之美”，走向“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是美的价值，更是艺术的目标。美术学院毕业展火爆“出圈”，背后有着多重的逻辑和复杂的内容：

在内容浅表化倾向评价的背后，可能是对大众文化需求必选项的勾选；作品深度精神缺失的另一面，可能是社会整体价值观的转向和位移；展览商业氛围浓郁的原因，可能是艺术价值兑现刚性需求的结果。

“在今天，艺术创作和艺术教育需要坚守艺术的历史价值，同时赋予艺术新的时代意义。不仅要以经典艺术延续传统、夯实共同的审美观和文化观，更需要以探索实验的艺术为全社会提供创新、创造的示范精神，同时积极融入技术与社会，成为真实生活中不可替代的重要部分。这是我透过高校毕业季艺术展演场景的变化所观察到的中国艺术教育正在发生的深刻变革。”焦兴涛说。

四川美术学院美术馆，大量市民前来观看“开放的六月”毕业作品展。记者 张春晓 见习记者 侯月 摄

艺术创造需要沉静的环境和时间的沉淀，不能简单地将“数据”当“成绩”，将“上热搜”等同于“影响力”，唯有真诚的创作与开放的对话，能抵御时间的冲刷，让艺术穿越流量迷雾，抵达人心。

《祷》火爆“出圈”后，作者安琪在回答媒体提问时说，“感觉既惊喜，又有点不真实”“对我来说不仅是鼓励，更是提醒”“我的创作才刚刚起步，希望未来能创作出更成熟、更打动人的作品”……这让人看见了年轻艺术家在流量时代的稀缺品格，跳出“流量陷阱”，在喧嚣中保持定力、稳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