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艺术史》167 :表现主义如何塑造二十世纪初的视觉语言?
更新时间:2025-12-13 11:50 浏览量:2
1、1905年德累斯顿成立的“桥社”标志着表现主义成为自觉运动。其创始人是四位建筑系学生——凯尔希纳、海克尔、布莱尔与施密特-罗特路夫,他们取名“桥社”,意欲连接传统与未来。这些艺术家放弃建筑转向绘画与版画,因后者更利于直接宣泄情感。他们创作时追求即兴与激情,常一气呵成,以扭曲形体、强烈色彩和粗粝笔触表达对社会与现代生活的焦虑。桥社虽与法国野兽派同样用色大胆,却否认受其影响;其平面化构图亦似立体主义,但目的不在解构形体,而在强化情绪冲击。他们的艺术宣言与实践,奠定了表现主义作为“反叛”与“自发”的代名词。
图7-15 恩斯特·凯尔希纳为《桥》杂志设计的封面,1909年,木刻,诺伊尔堡收藏品,科隆的瓦尔拉夫-里夏茨博物馆和路德维希博物馆。
2、桥社成员的作品彻底贯彻了表现主义的核心理念:形服务于情。在凯尔希纳设计的《桥》杂志封面(1909年)中,简化的人体与尖锐的线条充满张力,木刻技术的刀痕直接成为情感痕迹。这种媒介选择颇具深意——木刻的粗犷质地与即兴感,恰契合他们追求原始、直白的表达需求。画中人物常被拉长或压扁,背景被压缩乃至消除,空间透视让位于平面节奏。艺术家毫不掩饰对客观真实的漠视,一切形式要素皆为传递“强烈的感情”而存在。这种对传统美学规则的颠覆,使得画面本身成为情感爆发的现场,观众被强行拉入作者的心理现实。
图7-16 恩斯特·凯尔希纳作《街头五女人》,1913年,画布油画,118.7×89.7厘米,科隆瓦尔拉夫-里夏茨博物馆。
3、凯尔希纳的《街头五女人》(1913年)堪称表现主义都市题材的典范。画中五位时髦女子伫立橱窗前,主题本可寻常,却被处理得充满压迫感。人物如木桩般僵直,肢体被刻意拉长,面孔呈现冰冷朱唇与空洞眼神。深色衣帽与苍白脸孔对比强烈,背景的绿色阴影投射脸上,渲染出堕落与疏离气氛。画面拥挤窒息的构图,强化了现代都市的匿名性与异化感。凯尔希纳不仅描绘场景,更揭露表面繁华下的精神危机——这些女性似商品般被“钉”在消费空间,暗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物化。此作体现了表现主义者如何将社会批判注入心理描绘。
图7-17 埃里希·门德尔松设计的波茨坦爱因斯坦塔楼,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建筑业受“表现主义”影响,之后房屋才变得简单实用,呈现新现代风格。
4、表现主义的影响迅速超越绘画,渗透至建筑与设计领域。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建筑师如埃里希·门德尔松在波茨坦爱因斯坦塔楼(1919年)中,以流线型混凝土结构模拟动态与能量,使建筑如雕塑般表达科技时代的激情。而路德维希·米斯·范·德·罗厄早期的柏林弗里德里希大街办公楼设计方案(1919年),虽已显现代主义简约雏形,其炭笔草图却充满表现性的力度与节奏。这些实验表明,表现主义并非单一画派,而是一种弥漫时代的创作态度:即形式应承载情感与精神诉求。然而,随后现代建筑转向更理性、实用的“新客观性”,说明表现主义的强烈主观性在实用艺术中难以持续主导。
图7-18 路德维希·米斯·范·德·罗厄设计的柏林弗里德里希大街办公大楼(设计样),1919年,透视草图,牛皮纸底炭和铅笔画,裱于板上,173.3×121.9厘米,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路德维希·米斯·范·德·罗厄赠品)。
5、桥社及其同时代表现主义者的艺术手法,深刻反映了世纪初欧洲的精神危机。他们抛弃和谐与美感,转而拥抱扭曲、破碎与尖锐的形式,以对应现代人内心的焦虑、孤独与疏离。这种美学反抗,既是对工业化、都市化进程的直觉回应,也是对传统写实主义无法表达现代心理复杂性的不满。他们的作品常被视为“野蛮”或“粗糙”,却正因这种不加修饰的直接性,撼动了艺术作为优雅装饰的旧观念。表现主义由此将艺术重新定义为“心灵的呐喊”,为后来抽象艺术、新即物主义乃至战后新表现主义开辟了道路。
6、表现主义运动的遗产在于它确立了艺术的情感真实优于视觉真实。尽管其极端主观性可能导致作品难以被广泛理解,但它拓宽了艺术的使命——不再是模仿自然,而是揭示隐藏在表象下的心理与社会真实。从蒙克的《呐喊》到凯尔希纳的街头场景,表现主义者以扭曲形体和强烈色彩,构建了关于现代生存状态的视觉寓言。他们的探索提醒我们,艺术可以是一种诊断时代病症的方式,即便这诊断充满痛苦与不安。最终,表现主义不仅是一场艺术运动,更是一种持续的影响:每当社会陷入集体焦虑,艺术家便可能重返那种以形抒情的表现性语言,让不可见的情感再度显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