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艺术史》170 ：抽象艺术如何从理念演变为国际潮流？

更新时间：2025-12-16 12:33  浏览量：1

1、在19世纪末，法国新艺术运动画家奥古斯特·恩德尔提出一种全新艺术形式，其中形体不代表任何具体事物，也不引发回忆，却能像音乐一样直接激发情感。音乐源自作曲家的心灵，仅在演奏时成为“真实”，它创造出情绪与氛围，甚至唤起人们对形状和颜色的联想。那么，画家内心的形与色，即便不描绘可辨认的实体，当展现在画布上时，为何不能达到同等完美？这种思考揭示了抽象艺术的轨迹。恩德尔的言论挑战了传统绘画必须依附物象的观念，将艺术引向纯粹的情感表达。抽象艺术并非凭空出现，而是基于对音乐这种非具象艺术的借鉴，强调形式与色彩的独立价值。这一理念为后来艺术家如康定斯基的探索奠定了基础，预示了艺术从外在模仿转向内在表现的革命。当时欧洲艺术界正经历变革，象征主义和后印象派已开始弱化写实，恩德尔的观点加速了对抽象可能性的讨论，使艺术逐渐摆脱叙事束缚，专注于视觉元素本身的力量。

2、瓦西里·康定斯基生于俄国，早年学习音乐，这深刻影响了他的艺术观。1895年，他在莫斯科观看印象派画展时，首次意识到绘画可以表达情感，即使没有可辨认的形体。印象派对光与色的强调削弱了物象轮廓，让他看到艺术超越表象的潜力。1896年，他前往慕尼黑，发现其他艺术家也在进行类似探索，这增强了他的信心。当时德国社会动荡，尼采等哲学家宣称“上帝已死”，造成精神真空，神秘团体如通神教派和玫瑰十字会兴起，试图填补空白。东方宗教、冥想等实践重新受到关注，旨在激发人的精神本体。在这种氛围下，康定斯基深化思考，探讨如何用想象中的形与色完整表达思想，而不必依赖可辨物体。他认为抽象艺术可以是逃避严酷现实的方式，也是沟通心灵的工具。他的音乐背景让他更易理解非具象表达，认为色彩和形状能像音符一样构建和谐，直接触动观者内在体验。

3、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德国处于工业化与战争阴影中，社会动荡催生了哲学与艺术的反思。尼采宣布“灵性已死”，传统价值观崩塌，人们转向神秘主义和东方思想寻求慰藉。通神教派、玫瑰十字会等团体盛行，强调超越物质的精神追求。这种氛围影响了艺术界，艺术家开始探索内在真实，抽象艺术被视为揭示宇宙秩序和情感本质的途径。德国表现主义运动应运而生，强调情感宣泄和主观体验。康定斯基等人正是在此环境下，将艺术从具象中解放出来，讨论用形状和颜色表达抽象概念的可能性。社会的不确定性和精神焦虑推动艺术创新，抽象艺术成为对抗现实混乱的出口。哲学思潮鼓励艺术家突破表象，追求本质，使抽象艺术从边缘实验逐渐走向主流，为后来青骑士等运动提供了土壤。

4、康定斯基在巴伐利亚乡下作画时，曾有一则轶事：某日他户外写生后回到画室，看见墙上斜靠着一幅画，形状和颜色鲜明却难以辨识，随后发现那是他自己的作品，因角度改变而呈现全新解读。这让他顿悟，脱离常规视角后，绘画可以独立于物象存在，形式本身就能传达情感。1910年，他与桥社画家组建“青骑士”，这是德国第二个表现主义运动，迅速国际化，反映了欧洲艺术运动的快速传播。青骑士拥有出版物《青骑士》，并获《暴风》杂志支持，成员包括康定斯基、马尔克、克莱等，作曲家勋伯格也参与其中，跨领域合作强化了艺术与音乐的关联。该运动融合立体主义和未来主义元素，强调艺术作为情感和精神表达的媒介，推动抽象理念的传播。青骑士的国际化性质展示了抽象艺术如何突破国界，成为现代主义的重要力量。

图7-2 瓦西里·康定斯基作《战斗》，1910年，画布油画，94.5×130厘米，伦敦泰特美术馆，ADAGP版权所有。图中暗示着武器，唤起了对战争的英雄遐想。

5、1910年，康定斯基创作《战斗》，这幅画仍保留枪刺、山脉、城堡等可辨形体，但已被简化并退居次要地位。构图由斜线构成的浅层面组成，包含尖锐黑线和柔和色彩的无轮廓形象。形色的多样性及其分散布局，使绘画唤起音乐联想，暗示英雄传说的氛围。叙述性融化为情绪，气氛比故事更浓烈。康定斯基未完全放弃物体，避免纯装饰化，结构规整，表达强烈感受，堪称描绘感觉的“风景画”。这幅作品体现了从具象向抽象的过渡，形状和色彩开始主导画面，情感表达优先于物象再现。它展示了抽象艺术如何保留现实痕迹，却转向内在体验，为完全非具象创作铺路。康定斯基通过《战斗》探索了视觉元素的节奏与和谐，影响后来艺术家对动态构图的研究。

图7-30 米哈依尔·拉里昂诺夫作《夜景》，约1913—1914年，画布油画，50.2×61厘米，伦敦泰特美术馆。

6、康定斯基1914年回到俄国后，发现米哈依尔·拉里昂诺夫和娜塔丽娅·冈察洛娃自1911年就在创作抽象画，其运动称为“辐射主义”。辐射主义不同于康定斯基的表现主义渊源，主要受未来主义影响——未来主义在绘画中保留物体作为运动中心，但拉里昂诺夫完全摒弃物象，专注于平行彩色线条的对应关系，如《夜景》所示。辐射主义强调光线辐射的视觉效应，通过线条交织创造动态空间，象征能量与速度。这导致了至上主义运动，推动抽象艺术向几何化发展。辐射主义体现了俄国艺术家对欧洲现代主义的吸收与改造，结合本土创新，形成独特抽象风格。拉里昂诺夫等人从未来主义汲取动力，却走向更纯粹抽象，强调视觉节奏，拓展了抽象表现手法，贡献于全球抽象艺术脉络。

图7-31 加西米尔·马列维奇作《至上主义构图：红黑方块》，1915年，画布油画，71×44.5厘米，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7、1913年，加西米尔·马列维奇等人发起至上主义运动，主张艺术应呈现纯粹形状与色彩，不引发进一步联想或感觉。他们用几何形式表达神秘意识，旨在摆脱情感干扰，甚至最终消除颜色，如马列维奇在白纸上画白方块，达到抽象极限。至上主义基于人类心灵理论，追求绝对简化，但白色方块仍可能引发观者主观联想，揭示抽象艺术的悖论。塔特林、贝夫斯纳和嘉博也参与其中，但后来转向构成主义。至上主义将抽象推向极端，挑战艺术与感知边界，影响后来极简主义。它代表了一种乌托邦式追求，试图通过艺术触及超验真实。马列维奇的作品如《红黑方块》展示了几何元素的平衡，体现对“纯粹”艺术的信仰，尽管其理论难以验证，却激发了关于艺术本质的深刻讨论。

图7-32 安托万·贝夫斯纳作《构造模型“世界”》，1946年，氧化铜丝构架，高41.8厘米，艺术家个人财产。

8、塔特林曾在拉里昂诺夫手下学习，1912年造访巴黎后，受立体主义拼贴启发，开始用玻璃、金属和木头构造凸型模子雕塑，至1913年实现完全抽象，奠定构成主义基础。贝夫斯纳和嘉博1917年回俄后，与塔特林共创此运动，以钢为材料，通过拼凑小块“构成”雕塑，而非传统雕刻。构成主义强调艺术家应不断寻找新形式，反映生活变化，关注作品所含空间而非实体。1920年，嘉博和贝夫斯纳发表真实主义宣言，宣称作品是真实物体，不为政治服务。1922年展览后，俄国艺术家分化：塔特林用艺术服务革命，嘉博和贝夫斯纳离俄，参与国际抽象运动。构成主义将抽象扩展到三维，创新材料使用，强调动态结构，影响现代建筑和设计，体现艺术与技术的结合。

9、1920年代起，抽象艺术确立为国际潮流。1931年，“抽象-创造”集团成立，成员包括康定斯基、蒙德里安、阿尔普等，英国艺术家如尼科尔森和赫普沃思也加入，尽管创作思想各异，但抽象成为共同语言。对某些艺术家，放弃具象是试验绘画的音乐性；对另一些人，则是完整哲学体系，认为现实世界不真实，需描绘内在几何化真实。这导致众多短暂运动，从塞尚的自然取舍启始，抽象一词涵盖康定斯基的情感表达、马列维奇的非感觉方块、构成主义的空间探索等。抽象艺术多元化发展，反映20世纪艺术对内在真实与形式创新的追寻。它从逃避现实到精神追求，成为现代主义核心，持续影响当代创作，展示人类对超越表象的永恒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