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奇丽瑰伟的艺术人生——论江碧波的艺术

更新时间：2025-06-04 12:32  浏览量：1

本文原载于 《重庆文艺》2025年第一期《大音雅韵》栏目，并封面刊登江碧波先生版画 《风华千古》。

奇丽瑰伟的艺术人生——论江碧波的艺术

撰文：林 木

在今天的中国美术界,江碧波无疑是最优秀的艺术家之一。

江碧波的艺术成就首先表现在版画艺术上。江碧波是四川美术学院最优秀的教授之一，曾是公认的四川美术学院资深四大名家中唯一的女艺术家。江碧波是20世纪50年代初期四川美术学院附中第一批学生，是四川美术学院培养的第一批本科毕业的科班学生。或许因为她的父亲是中国著名版画家江敉，在附中毕业进入本科选择专业的时候,江碧波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版画专业。这是一个决定其终身的明智选择。版画家面对自然的时候,没法直接模仿现实，必须对现实物象进行提炼、概括、抽象,以形成适合特定材料和版画刀具特性的绘画语言。这种独特的绘画创作方式，使版画家不可能盲目地模仿自然，这里必须有一个人工转换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受艺术家主观审美的特别制约。版画的这种特性与以笔墨造型的意象式中国画非常相似。江碧波说:“版画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画种，它有很多需要去主观处理的东西，需要去超越基础，去做一些变形夸张的东西。尤其是黑白版画，限制得厉害，但在限制的同时，又给予了创作的很大自由，在表现的时候，需要巧妙利用多种表达方法。”江碧波认为,“版画是一种很纯粹的艺术语言,它高贵而精彩。”早期的江碧波经过系统的学院基础学习,有着极强的素描基础、坚实的造型能力,还有版画艺术家特有的精湛的形象思维能力和丰富自由的想象力。江碧波这种优秀的创造力，在形式感极强的版画意识中得到了充分发挥，从其创作一开始，这种主观化的创造性就使其作品的形式感有着超乎写实常规的独立审美倾向。1961年，还在读大三的21岁江碧波就以其凌空而去的视角、突出的主题人物群体和鲜明的红色符号,创作了套色木刻《飞夺泸定桥》。这幅在现实主义艺术中充满着浪漫想象的作品，竟为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美术馆和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三家重要国家展馆同时收藏，后来又成了小学语文教材插图。年轻的江碧波创造了中国艺术界一个前所未有的纪录，她亦因此成为全国家喻户晓的著名画家。

江碧波 《飞夺泸定桥》 套色木刻

江碧波 《愚公移山》黑白木刻

江碧波的版画注意吸纳传统文化与民间艺术的营养，如苏州桃花坞版画、中国古代皮影艺术、传统年画艺术、明清木刻，乃至敦煌壁画艺术。这种向传统艺术的学习，使江碧波的版画艺术主动地吸收了民族传统绘画的主观意象性、平面性、符号性与装饰性等。如果说在江碧波创作的早期,她那坚实的写实能力,使其在版画创作上呈现出一种准确的造型与光影表现的西方式写实性，如《白云深处》，那么此后一个时段的代表作，如黑白木刻《母亲的背带》《近邻》和套色木刻《风华千古》中,都能看到鲜明的回归民族传统的创作手法。

江碧波 《风华千古》套色木刻

江碧波 《白云深处》 黑白木刻

1985年至1987年间,江碧波以客座教授身份去美国和加拿大进行交流访学。在国外，她又学到了一套综合版画(又称独幅版画)的创作方法。这是一种仅有主题和构思，不画草稿，多种材料多种技法随机运用，在印刷机下一次或多次成型，有着某种偶然效果的创作手法。江碧波的这种独幅版画，由多种具有不同肌理的块面构成画面，色彩复杂多样，抽象性强，造型具有强烈的符号性，因此画面具有突出的平面构成性和色彩构成性。整个画面在抽象与具象之间，叙事与表现之间，版画印制的必然与偶然之间，情感传达的清晰与朦胧之间,使其版画意象具有某种莫可言说的精神性和神秘性。这直接反映在她的独幅版画《女娲新编系列》《山鬼系列》《河女》《山灵》《山妖》等有关中国远古文化的作品中。江碧波的独幅版画应和着她对中国远古文化的探索，给我们带来了一系列与传统版画全然不同的综合版画新风。对此，江碧波说:“1985年，我赶上改革开放的东风出访美国、加拿大，历时近两年。我试图在交流中寻求艺术思维和创作的新方法，包括认识方法、表现方法……但我的创作母题一律来源于一颗中国心的脉动，来源于穿越地球心脏另一面的中国情结，来源于天人合一道家哲学思想的文学机缘和神秘色彩。”综合性的独幅版画是江碧波从国外引入的,在这种中西融合风格的实验中，江碧波融进了自己大胆的创造和发展，为中国版画界作出了开拓性的贡献。

江碧波 《山都江岸》黑白木刻

江碧波 《山城小街》黑白木刻

如果说，江碧波在中国版画界以其独具个性的艺术成就，作出了突出的贡献，成为中国当代版画史上一个绝对绕不开的杰出艺术家，那么，她在其他美术门类中的精彩尝试，则让我们看到一个创造力无穷而艺术才气惊人的艺术家形象。这位从版画界起家的艺术家，又把她的艺术触角伸向了雕塑艺术。或许江碧波确实应该做雕塑，因为她的艺术个性中有一种大气磅礴、阳刚壮阔的审美气质。在版画艺术领域中，她对黑白版画中黑白冲突的情有独钟，她的独幅版画中块面结构间的力量碰撞,以及她那几乎所有版画作品中由满密深重笔触所形成的强悍张力，共同赋予其画面以无穷的力量和磅礴的气势。当江碧波不再满足于版画平面小幅纸质表现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艺术创造深入其他更具力量感的艺术表现形式——雕塑艺术之中，可谓出手即不凡。当她和她的搭档——著名雕塑家叶毓山共同完成大型花岗岩群雕《歌乐山烈士群雕》，革命烈士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精神、群雕自身那种巨大的体量、花岗岩坚实的材质感、成百上千巨大的花岗岩岩块的堆积,使江碧波痛快淋漓地完成了心中对烈士英雄的崇高敬意和深沉情感的尽情表达。重庆《歌乐山烈士群雕》一完成,即获得“首届全国城市雕塑最佳奖”,又获得新中国成立以来优秀雕塑作品的“新中国城市雕塑建设成就奖”。或许这让江碧波找到了一种更痛快的表达自我的艺术形式,这以后她便一发不可收地创作了一系列的著名雕塑。例如成都锦城艺术宫大型壁画《华夏蹈迹》,为贺龙元帅所塑《魂归故里》,为遵义所塑《红军烈士陵园大门雕塑》《遵义历史群雕系列》,为故乡宁波所塑《海啸》,还有彭德怀纪念馆雕塑序厅系列、北京抗日战争纪念馆英烈厅雕塑系列……数十处或圆雕或群雕或浮雕的雕塑作品,使江碧波由二维平面的版画艺术向三维立体的雕塑艺术成功延伸。

江碧波 叶毓山 《歌乐山烈士群雕像》

江碧波 《岩之魂》 巨型壁画雕塑

江碧波认为,精一艺而可一通百通。精于素描和立体造型的江碧波可以以二维平面的版画奠基,亦可以向三维立体的雕塑艺术发展,还有以色彩表现为特色的油画艺术、以水墨线条为造型特色的中国画,对江碧波来说都是游刃有余的艺术体验。这无疑是艺术创造中一种跨界创作的超强能力。极强的写实造型能力加上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使江碧波可以轻而易举地塑造出几十上百人的大型乃至超大型人物画或人物浮雕场面,这种能力使她完成一些大型主题画创作变得十分轻松。例如反映中国人民全面抗战胜利的巨幅国画《浩气长流》长卷，高2米,长989米,是为1438位抗日英烈之代表树碑立传的辉煌巨作,就是请江江碧波担任艺术总监的。她还亲手绘制《故国》《还我河山》两个章节。共200米的画卷，数百人物，场面浩大。她还完成了中国画《上下五千年》组画共计200多幅。江碧波在敦煌开展考察与研究，敦煌壁画斑斓夺目的辉煌色彩，又成就了她的油画系列组画《敦煌印象》。这种艺术的多向度发展，使江碧波在景观艺术中也一展所长。重庆市著名景观打卡点“列车穿楼”的景观设计，江碧波创作的巨型壁画《岩之魂》就是这个景观组合要素的核心作品。

江碧波 《十大巫师》 国画

江碧波 《山鬼》 国画

江碧波这种超强的跨界创作能力和激情四溢的表现倾向，在任何单独的艺术门类中似乎都无法圆满体现。她的创作激情最后集中表现在她集自然景观、人文建设于一体，多学科多艺术相融相合的浩大文化艺术工程——“远古巫文化系列”中。这是江碧波耗费十余年时间,集雕塑艺术、中国画艺术、壁画艺术、景观艺术、陶艺艺术，以及远古文化、神话传说研究于一体的庞大的文化艺术工程。该工程包括绘画,例如200厘米x500厘米的中国画《三皇创世》，200厘米x500厘米的中国画《古代舞蹈》，138厘米x207厘米的中国画《春秋光辉》，还有其他如《十二巫山神女》《巫姑》《阳光神女》《十大巫师》《周易河图洛书》等数十幅绘画作品。在这个文化艺术工程中，还有相应区域的大量大尺幅壁画，与这些壁画相配合的大量雕塑、陶艺作品,以及和这些艺术相关的历史文化介绍。在这些类型的主题性创作中，江碧波发挥了她奇特、丰富、无所拘束的想象力。在特定的文化场景中，一些自然环境中的山石，也被江碧波当成了自己的画材，她在这些山石上或施以色彩，或绘以巫师巫人，再置以雕塑、陶艺作品。那在梦幻山谷中安置的，用废弃锅炉切割组装而成的五颜六色的奇特雕塑《气口》，就是江碧波对这个梦幻山谷设置的气场！光怪陆离的造型，斑斓夺目的色彩,神秘深邃的意味，莫可名状的感觉……林林总总,穿插交错。在江碧波的这种超大型的艺术人文工程中，艺术家与艺术合为了一体，艺术与山川自然合为了一体，多门类艺术与人文系统合为了一体，鲜活的现实内容与深沉悠久的历史合为了一体。江碧波似乎在用一种几乎所有艺术家都难以单独完成的庞大、复杂、跨界的综合性艺术工程，用她那些完全打破常规常例,充满神秘想象的绘画、雕塑、陶艺、壁画、景观之综合,实现了艺术人生自由放达、奇丽瑰伟的理想。

林 木著名美术史学者、四川大学教授中国国家画院理论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