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艺术史》163 ：立体主义如何颠覆传统绘画的空间与透视观念

更新时间：2025-12-09 08:34  浏览量：1

1、20世纪初诞生的立体主义，是第一个现代艺术运动，标志着艺术史的根本转向。它彻底抛弃了文艺复兴以来统治西方绘画的线性透视法则，不再追求在二维平面上逼真地模拟三维立体世界。传统绘画通过近大远小、消失点等技巧营造视觉幻觉，而立体主义则宣称这种“幻觉”并非表现真实的唯一或最佳途径。它将绘画从模仿外在世界的负担中解放出来，转而关注绘画自身的形式结构与观念表达，为后来抽象艺术等众多现代流派开辟了道路。这场运动的核心，在于用一种全新的、多视角的、分析性的方法来理解和再现形体。

图7-3 保罗·塞尚作《圣维克图瓦山》，1886—1888年，画布油画，66×90厘米，伦敦考陶尔德学院美术馆。

2、立体主义的直接灵感来源于保罗·塞尚。19世纪末，塞尚已对传统透视法感到不满。他认为，人的视觉是动态且多角度的，而非固定单点凝视。在如《圣维克图瓦山》等作品中，他不再追求瞬间的视觉印象，而是致力于捕捉物体的永恒结构。他将自然景物概括为圆柱体、球体和圆锥体等基本几何形状，并从多个视角进行观察和记录，然后在画布上将这些形状重新组织与构建。这种创作方法削弱了景深，使画面更趋平面化，强调形式之间的平衡与和谐。塞尚的工作实质上是将绘画的重心从“看到了什么”转向了“如何认识与组织所见”，为立体主义提供了“将自然还原为几何形式”并“重构画面”的关键方法论。

3、1904年前后，塞尚、凡·高、高更的大型回顾展在巴黎举行，强烈冲击了年轻艺术家。尤其是高更对象征性与原始感的追求，引导艺术家们将目光投向欧洲古典传统之外。与此同时，非洲部落雕刻、伊比利亚古代雕塑、大洋洲艺术等所谓“原始”艺术，开始被毕加索等人以全新的、尊崇的审美眼光重新发现。这些作品强烈的表现力、简化的几何形态以及对体积的直接处理，与学院派艺术的精致模仿形成鲜明对比。艺术家们从中汲取了挣脱传统束缚的勇气和形式简化的灵感。原始艺术不再被视为“古董”，而是成为颠覆西方艺术惯例、寻求更本质表达的力量源泉。

图7-4 巴勃罗·毕加索作《阿维尼翁少女》，1907年，画布油画，244×234厘米，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莉莉·P. 布利斯赠品，SPADEM版权所有。

图7-5 19世纪西非阿山蒂的面具，木制，高36.5厘米，坎布里奇哈佛大学考古和人类学博物馆。

4、1907年，毕加索创作的《阿维尼翁少女》被视为第一幅真正的立体主义绘画。这幅描绘妓院场景的作品引发了巨大争议。画中，女性形体被分解为一系列尖锐的几何平面，面部特征融合了伊比利亚雕塑和非洲面具的元素。传统的人体美感与统一视角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不同角度（正面、侧面同时呈现）观察所得的碎片化组合。画面空间被极度压缩，人物与背景交织挤压到画布最前沿，透视空间几近坍塌。毕加索此举并非随意扭曲，而是基于扎实的写实功底进行的深思熟虑的解构。他借用“原始”形式，既是为了获得历史先例的支持，也是为了以其野蛮力量直接冲击观众的视觉习惯，宣告与过去彻底的决裂。

图7-6 乔治·勃拉克作《埃斯塔克的房屋》，1908年，画布油画，73×59.5厘米，波恩艺术博物馆，赫尔曼和玛格丽特·鲁普夫赠品，COSMOPRESS和ADAGP版权所有。

5、乔治·勃拉克在受到《阿维尼翁少女》的震撼后，迅速转向立体主义探索。他在1908年创作的《埃斯塔克的房屋》中，进一步贯彻并发展了塞尚的几何化理念。他彻底放弃了空气透视和统一的色调建模，而是用一系列被分割、简化、交叠的立方体状块面来构建景物。每一块面都仿佛被独立照亮，拥有自己的明暗关系。这使得整幅画看起来像一个由晶体构成的浅浮雕，空间深度被极大削弱，物体结构被强调。勃拉克与毕加索在1907-1909年间紧密合作，互相促进，共同确立了立体主义早期（又称“塞尚时期”）的风格：以风景、静物和人物为对象，将其简化为几何块面，并在一个极浅的、向前凸出的空间里进行重组。

6、早期立体主义确立了一套革命性的创作原则。首先，它假定一个物体可以从多个角度被同时观察和理解，而画家有权力将这些不同视角的“信息”综合在同一平面上。其次，它不再模拟物体在特定光线下的瞬间外观，而是试图表现其更为持久的内在结构与体积感。为此，艺术家将物体“分解”或“分析”成基本构成单元。最后，这些单元（平面、线条）被依据画面自身的构图逻辑（如节奏、平衡、对比）重新“组装”起来，创造出一个独立于自然、自足自洽的绘画世界。绘画的目的不再是制造窗外风景的幻觉，而是成为一个承载着艺术家分析与建构过程的、全新的视觉事实。这标志着艺术从再现走向表现与构成的关键一步。